陈言让千骑营的人散开了,暗中观察,试探找出不像流民的人。
毕竟是甄别吴王的死士,万一真找出来后发生冲突再伤着老弱病残的。
楚擎让童归将昌贤送进了马车之中,耐心的等待着,也思考着。
楚擎蹲在土坡上,双目无神的望着脚下黄泥。
李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贯银票,甚至还扬言就当赏给狗了。
可这些流民,这些原本都是老老实本分人的流民,为了能吃喝上一口粥水,愿意抛弃尊严,抛弃一起,哪怕是做这个世道最卑微最劳累的活计,他们也愿意。
善良的庄稼汉,红着眼睛推倒了幼童,只是为了让京中的老爷们多看他一眼。
本应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小媳妇,一路乞讨,袒露着胸脯,褪下裤子,只为换一捧米,还要挥舞着满是泥垢的指甲防止其他流民夺去。
拄着拐杖的老妪,饿的早已睁不开眼睛,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无法瞑目,因为还未听到孙儿被买走的“好消息”。
“这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想来便是饿死吧。”
陈言蹲在了楚擎的身边,语气幽幽:“你挨过饿么。”
“挨过。”楚擎轻轻的点了点头:“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饿的久了,肚子就不饿了,但是见什么都想吃,知道自己饿,饿的能吞下一头牛,可过了劲儿,肚子又不饿了,很奇怪的感觉,不止是不饿,还感觉轻飘飘的
,然后又接着感受到了饿,红了眼,一切都颠倒了,眼前的所有都颠倒了,平日里忌讳的,怕的,都不忌讳了,都不怕了,只想吃些什么,只要能吃,什么都愿意做,生理上某些东西缺失了,人性也就慢慢丧失了。”
陈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擎。
他想不出来,作为楚文盛之子,楚擎怎么会挨过饿。
可看着楚擎的模样,听着那平淡的语气,他却知道,楚擎定是挨过饿的。
“三天。”楚擎捡起一只小小的蚂蚁,任由其爬到掌心之中:“那三天,我想死,想着那饿着的感觉,不如死了算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尝过这种苦楚。”
楚擎没接话。
是啊,怪的了谁,非得约女神去爬野山,结果还迷路了。
又轻轻的将蚂蚁放在了地上,楚擎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勤劳就算不能让人发家致富,可至少,能温饱,可你看,看那些流民,他们不懒,相反很勤劳,他们也不坏,相反都是善良的人,可他们…他们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可这天灾,不是人力…”
“不。”楚擎摇着头,不断的摇着头:“天灾是不假,可我,可你,可天子,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尽力了吗。”
楚擎依旧摇着头,侧目看向陈言:“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最了解朝臣了,陈言,你告诉我,天子和臣子们,真的尽力了吗,或者是问
,他们,在乎过么?”
“我…”陈言沉沉的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楚擎双目无神,望着天边,望着地面,望着昌京,却不敢望向流民。
不用陈言开口他也知道,连在乎都不在乎,哪会尽力。
倒是有其他事他们尽力了,尽力低价买奴仆,尽力抬高米价,尽力去让他们的府邸更加富丽堂皇一些。
流民,流民,流水一般的灾民,受了灾,跑去就近的城池,一路乞讨,哪里有活路,就去哪里。
到了昌京,被买走一些,饿死一些,冻死一些,再被买走一些,再饿死一些,再冻死一些,死的多了,流民,也就慢慢的少了。
有些人,留在了城中,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有些人,留在了城外,三尺之下的乱坟岗中,距离京城,是如此的近,可永生永世,却都未踏进过城内一步,即便是死了,也被葬在城外。
埋了,是埋了,而不是埋葬,即便是埋了,也是三尺浅坟,到了夜里,声声犬吠,几只野狗,抛开了土包,死的也不安宁。
这京城,仿佛这中州大地上最繁华的城池,越是小人物,越是活不起,也死不起。
“你…”陈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哀求之色:“你会帮流民的,会…会帮他们吧,你的主意,最是多了,你会帮他们的,对么。”
“会!”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要不然,我爹回来后,会打我,有朝一
日,我会拿脑袋撞墙,夜里,我会睡不着,白日吃饭的时候,我会懊悔,生而为人,我做不了大事,也没多大出息,可流民,流民们太贱了,贱的令我心疼,一百二十文,区区一百二十文,就能买到一个流民,太贱了,真的贱,我不想让他们那么贱,我想让他们活着,至少,我刚刚看到的那些流民,我要让他们活着,像个人似的活着,别那么贱的活着。”
“好!”陈言站起身,冲着楚擎弯腰施礼:“我陈言陈尚语,助你一臂之力,无论你要如何做,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楚擎扫了眼腰间挂着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微微一笑。
你已经助我一臂之力了,只要以后你被骂的时候别来找我就行。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擎回头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