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雪禾而言,感情是最无法欺骗的东西。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青杏与众不同的原因。
她给自己的,是无畏的爱。
无私的爱。
她忽觉沉重,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
这一片的地面铺设青砖,很平整,也很坚硬,是她自己监工的。
刚刚盛轩就是在这里倒下的,上面应该还有血。
浓稠的血。
肮脏的血。
她挣扎着想稳住身体。
她不能倒下,她要去救青杏。
睫毛湿润而颤抖,眼泪不住地流。
不行,她做不到!
出乎意料地,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大夫,叶大夫——”
是相公。
她从未听过他这样焦急的声音。
“快,先把她抱回屋子里……”
是姐姐。
她在做梦吗,姐姐怎么来了?
她听到了人来人往的声音。
她感受到有人在往她身上扎针。
她的心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
一下一下,跳的很累。
泪水还在流。
眼睛很痛。
以后风沙入了眼,青杏还会给她吹眼睛吗?
沈雪禾想到了放在柜子最底层的卖身契,青杏的卖身契。
她避着人看过很多遍。
区区三两银子,七八岁的青杏就被买了过来。
她其实见过那时候的青杏,面黄肌瘦的,总是避着人,闷不吭声地做着粗使活儿。
一直到现在,青杏的手指关节都是粗硬的。
奴婢低人一等,她不是不知道。
她想过很多次放她自由,最终都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她不希望她走。
她也不是不知道,当她把青杏当朋友的时候,就不能再把她当奴婢了。
在这方面她做得极其糟糕。
把青杏当朋友,又不肯解除她的奴籍,假装一切都很好。
可是一点也不好!
一个人怎么可能既是朋友又是奴婢呢?
何其自私!
如果早早地放她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青杏就是为了这样的她甘心赴死吗?
沈雪禾的气息忽强忽弱。
她开始厌恶自己。
自私的自己。
无力的自己。
——
陆存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狼藉的庭院、被绑的奴仆、满地的脚印、鲜红的血迹。
还有即将倒下的爱人。
她面色苍白,脖颈上留着一圈紫红色的手印。
失魂落魄,几近残破。
陆存心如刀割。
他看着这样的沈雪禾,落下了泪。
……
当天下午,陆存取证报官,状告瑞明王盛轩。
他站在堂前,一纸诉状,声声泣血,闻者莫不面露哀戚。
紧接着他就去求见建安帝。
事发之后,建安帝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
亲子欲强占他人妇,施暴不成起了杀意,最终被奴婢打倒在地,他自然面上无光,心中担忧。
“让他下去吧,近日也不必当差了,多陪陪家人。”
盛轩至今生命垂危,建安帝不欲见陆存。
他知道轩儿有错,大错,理智上他也觉得这人死不足惜。
可是人都是偏私的。
轩儿是他的亲儿子,若不是顾及到自己的名声,他早就去瑞明王府看望了。
轩儿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陆予之的妻子。
早听说那妇人体弱多病,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
予之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妻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很为难啊。
“陆大人,陛下公务繁忙,您还是回去吧。”
“不用,微臣不忙,就在这里候着。”
说完,陆存就跪了下来,身姿笔直,正对着大殿,眼神清明而无畏。
这是一种逼迫。
陆存知道,建安帝也知道。
一刻、两刻……
夕阳西下。
人家苦主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再不让他进来,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建安帝揉了揉眉心,谁让他要当明君呢。
“唤他进来吧。”
陆存步入殿内,二话不说便行大礼。
“请陛下严惩瑞明王。”
建安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朕都知道了,待他脱离危险后,朕让他亲自到府上负荆请罪。”
“到时候要打要罚都随你们。”
陆存:“臣认为惩罚太轻,不足以平息臣的怨气,不足以慰藉臣妻的苦楚。”
建安帝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这件事确实是轩儿的错,可是他夫人又没出什么大事,她本来就体弱多病。
反倒是他健健康康的儿子现在半死不活的,难不成为这事让他儿子赔命不成!
他儿子活不活得成还另说呢。
要是欺辱的是其他人的妻子,他连这个惩罚都不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