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并不会影响我要记它把我开除人籍的仇。 我心下腹诽,少顷忽又想起来史书上曾有记载说蔡邕(音,“拥”)“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每次上街都一堆围观的)”,下意识重新瞄了眼那身着袍服的大叔—— 嗯……这很难评。 我敛眉沉吟,试图从这玉坠身子上抠出来个手,搓一搓我那并不存在的下巴。 ——该怎么说呢,其实文姬长得这么可爱漂亮,身为她亲老爹的蔡邕长相自然也是不会丑的。 但是……他可能长得不太符合两汉时期人们对“美男子”的审美需求,同样也不是很能戳中我。 所以,不丑,不普,但我也夸不出来他帅。 咳,算了,要不还是看妞儿吧。 我眼神一飘,遂将目光再一次调回到文姬的脸上,该说不说,这四五岁小姑娘白白净净、软软糯糯的模样那是真好看,尤其这小团子还是个听话懂事、聪明有才的,那就更好看了。 我嘿嘿露出了姨母笑,不自觉高高飞扬了唇角,那边的蔡伯喈(蔡邕字伯喈,音“皆”)俯下身来拎起我脑壳上拴着的那根细丝绳,仔细将我系到了文姬的脖子上。 “其实这玉坠按理说应该被穿上丝绦、打上络子,挂到文姬的腰上的。”男人双眼含笑,声线温和,“但是文姬今年才四岁——小孩子是没有腰的,阿爹就只能先把这坠子挂在文姬的脖子上咯——” “文姬,等着日后你长大了,阿爹再给你配个漂亮的丝绦好不好?” 小姑娘闻此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不要。”我看到小丫头郑重非常地摇了头,“阿爹,就算日后文姬长大了,女儿也不要把坠子挂在腰上。” “就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蔡伯喈被她逗得叠声大笑:“为什么呀?小文姬。” “因为——”小姑娘攥着我,定定仰头注视着她的父亲,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挂在脖子上很好。” “阿爹,这里是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把它带在这里,文姬就能把阿爹放进心里啦——” 呜呜,该死的景虚画境,整日骗我养闺女。 我冷不防便被文姬那一套话感动得眼鼻发酸,那头的蔡邕闻此亦是颇为动容。 于是我看到他矮下身来松软了眉目,抬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脸:“好孩子。” “好了,文姬,今儿还要不要跟阿爹一起看书?” “要的!女儿想听阿爹讲故事!”小小的姑娘抚掌欢呼,继而随着男人一路乖乖去了书房。 被挂在文姬脖子上的我被迫跟着听蔡伯喈念了快四十页的《史记》列传。 ……这玩意你告诉我,这是你们读书人的“故事”? 这边我听史书听得是昏昏欲睡,杵在小桌案边上的小丫头片子却是越听越精神,甚至不时还依着那史书中的内容,提出几个她暂且还想不大清楚的问题。 比如,淮阴侯韩信为什么会甘愿钻那个轻狂流氓小地痞的胯下?为什么他有自信说自己点兵是“多多益善”? 萧何为什么会在帮着他建功立业后,又辅助吕后将其斩于长乐钟室? 又比如,匈奴为何会自先秦起,便不时要来进犯中原—— 总之,她那小小的脑袋瓜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冒出新的问题,并且每次提问后,她都会先自己主动对那些问题进行(对她而言)深层的思考。 在她老子给她简明扼要地解答过几次之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妮子学会了举一反三,那一刻我心中突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家人们,承认吧,当才女这种事他喵的需要天赋。 真正的传世才女,啊哈,她跟我们凡人是不!一!样!的! 啧,听累了,想睡。 头一次当玉坠子的我身心俱疲,眨眼便在这父女二人的读书声中闭眼梦会了周公。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一直贴身陪着文姬,看着她学会了诗书又习得了音律,看着她与蔡伯喈辨琴温书,看着她日复一日出落得亭亭玉立,看着她光彩照人,看着她才名远扬。 聪明又早慧的小朋友的童年过得跟寻常孩子不大相同,但我看得出来,这小丫头片子是真心喜欢那些东西。 ——看书练字时,她不觉着临帖枯燥;对谱习琴时,她也不认为按弦辛苦。 瞧着她那投入又享受的模样,我不期然便想起来当年跟在爷爷身后、被斫琴苦得满山乱窜的我,心头的羞愧浅浅存在了那么一息,转瞬就又消弭不见。 毕竟,我既不是什么神童,又不是什么才女。 学东西哪有不发疯的?我当初那也只不过是正常人的真情流露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 我如是给自己胡乱找了个借口,转而便心安理得地挂在蔡琰身上摆起了大烂。 * 我的这种摆烂心态,在文姬十六岁那年的某一个午后,戛然而止了。 那日我照例陪着小姑娘去书房温书,甫一入屋便觉察到今日屋内的氛围,格外地令玉不大自在。 往日里被人磋磨上大半日都懒得冒出一个字的砚台老哥,今日那嘴就跟装了加特林似的薅着一旁的笔山一个劲儿的哒哒;平常最是社恐的那刀左伯纸今儿也难得化身为了“社交恐|怖|分|子”。 关键……我隔着文姬的衣裳,压根儿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内容啊!! “诸位仁兄——你们先别急着硬唠了,谁能先给小弟我讲一讲,今天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瓜摆脸前却吃不到,我真的是心急啊—— 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我焦心万般地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