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高大却瘦细的骨架子,构成了一具让某一个闲人仔细地去秤一秤、也没有几斤肉重的身体。
——此处,正有如此一个老头!这是个苍老的高个子老头,他就是高飞客。
绿尾巴路,高飞客的家中。房中有一面镜子,大镜子,大得出奇,花亮花亮的。高飞客站在镜前,一直就站在那里,什么事情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
这时他忽然咧开了上下两片嘴皮,露出六七颗黄牙,用湿润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去舔了舔垂挂在腮边的发丝。
在他身体的最高处,是灰白泛黄的头发。
一直敞开着的窗口上,刮过来一阵西风,一头早已被西风吹乱、杂草一般的长发,老人高飞客一留就半年了,也没有经常去洗,正发出一股势不可挡的臭味儿。恐怕不论再怎么丑恶的妖魅见了,也会忍受不了,想要呕吐上一阵!
头发之下——没肉一样的脸庞上,挂着两块分别带有几分艳紫的肉(紫色,意味着此人的身体健康状况,很不好)。这两块肉正是唇部,唇部上面,已抹着红玫瑰色的唇膏。
这唇,红中带了紫!这老头高飞客,真像一个小女人,爱美。
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青得很,他觉得不论在镜子里面怎么看他自己,也还是当年那一个老是让人感觉娘娘腔的公子哥儿。
纵横江湖数十年,博得了一个“绝好君子”的美称。想起了往事的一幕又一幕,现在高飞客高兴得不得了!
如果下面这两者的内心,有什么样的感受,老头高飞客就会是什么感受——有一个丈夫瞒着妻子到处偷情,也居然用纸包住了火!
有一个恶徒,偷抢拐骗做尽坏事,却瞒天过海,逍遥法外。这老头高飞客的心里正是做了坏事、也没有人知道的感受。
在地下赌场,赌钱输了,便伙同众徒在赌场里持刀抢劫,黑吃黑的是谁?
一路坐计程车绕城区一圈,坐“霸王车”拒不付钱的,又是谁?
……
幕前光彩照人,幕后却劣迹斑斑,此人就是高飞客。
高飞客一直站着,站在那面大镜子前。
“久仰,久仰。”他学着慕其美名前来拜访的人说话。“不敢,不敢!”高飞客本人。
——“呵呵,久违,久违!”
“彼此!彼此!”
一个声音响起,另一个声音回应。
“不敢当,不敢当。”“还不敢?哈——”高飞客本人的那个声音,又打了个哈哈。此时,自然无人!
“确实是不敢啊!”高飞客自编自导自演,自愚自乐。
但他已不禁有些厌烦起来。
“我到底是什么?”高飞客说话的声音就像两只小妖精,倏然隐去。
它们长的什么样子?它们从哪里来?
镜子——这擦得亮极了的,像是黑洞另一面的东西,一直放在他的身旁。本来它是在前面的,也许是高飞客天生好动,他一动,它就变了乾坤,放到了身后。
他在镜子里面看到了幻境——几只小妖,红色的小妖,它们的样子的确很可爱,一点不张扬也不压抑。
幕前与幕后。
风雨中,甜梦中,恶徒与君子——哪一个更迷人?
没有人知道。
高飞客猛摇了摇头,痛苦不堪。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但有感情,也有血。
但血,却是冷血!
因为,他有时做了坏事,在良心上也会过不去,却又马上会“魔鬼战胜了天使”——良心一失去,所以,血正是冷血。
“冷血?这世界上没有人不冷血!”他大叫。
人们一时冷血如狼,都只是希望还能够随时点燃埋藏在心底的,那根已干燥至极的导火线。
导火线,在人们还相当残酷血腥的时候,就已晾干,火药粉末变回了银灰的色彩,在嗓子眼下漏现出来的阳光里,发亮!
高飞客仰天大叫,声如狼嗥,似鬼哭。
他又做了梦,梦中有个他。
他,是他自己。
他、他?
他和他自己,在今天的这个风雨之夜相识!
雷电交加,幕布似蝙蝠展翅膀,此时,夜深的西方诸国,必有吸血鬼出没于村庄野店。
他似乎也穿了一件吸血鬼的黑衣,黑衣的另一面,红衣艳如鲜血!
高飞客患人格分裂症,正是病发的时候,“唉——嗯!”边上突然有一阵怪声在响,是女人发出来的声音。
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就在高飞客的身后,就躺在几米外,躺在那里,挣扎着躺倒在一张大床上。
她,似乎很痛苦,为什么会这样?
高飞客猛然一个转身,面对这个黑衣女人,他双眼瞪大、冷冷的说话:“药性又差不多过去了,是时候该喂她继续吃药。”
是什么药呢?迷失心智的药么?
黑衣女人脸色很难看,却不是生病的样子,看上去只是纵欲过度的情况。
高飞客用臂弯搂住了黑衣女人,温柔的笑了,叫了一声:“江山酒!你喜欢我吗?”
女人的名字原来是江山酒,看着她闭着眼睛绝美的容颜,高飞客出了会神,突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