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神无冢的雷暴散开了。 十方雷鸣消弭于无形, 层云仿佛被捅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蔚蓝苍穹终于得见此方天地,阳光从缝隙中落了下来。 雨还依然在下, 只不过不再有之前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 而转变成了徐徐的小雨,淅淅沥沥的, 将空气中残留的污秽冲刷干净。 阿散的心却沉了下去。 齿间不自觉地紧紧咬住了下唇,恍惚间他有一种不祥的直觉, 就像回到了被雷电将军抛弃的那个夜晚里,冰凉的莫名情绪堵住了胸口,耳膜鼓胀,却被封住了所有出口, 什么也说不出来。 与他同行的都是鸣神大社的巫女和侍从们,八重神子最终还是同意了阿散的请求,派出人手跟他回踏鞴砂解决所谓的疫病问题。然而那股不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以忽视,踏鞴砂在阿散离开前还是紧绷的气氛,而回来时这种气氛却一扫而空。 就好像是有人已经把疫病解决掉了。 阿散惶恐地不敢再继续深想,援兵的船正在靠岸,还没有停稳,他就踩着船舷跳下去, 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到踏鞴砂。 这里没有人, 往常熔炉一开, 工匠们热火朝天的打铁场景并未出现,那颗无时不刻散发能量的紫色魔神心脏诡异地消失了,周遭呈现一种可怕的寂静, 万物寂静生长, 又悄然死亡。 阿散一层一层顺着重新修缮过的栈桥从顶部往下奔跑, 跑得很急,头纱随风而动,飘飘荡荡地跟在身后。 踏鞴砂的底层,有人在等着他。 那是一个陌生的背影,身材高大,还有一头湖蓝色的头发,穿着一身不似稻妻也不是枫丹的服饰,阿散明明从来没见过他,却笃定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在等他。 “阿遥呢?”阿散首先问,声音微颤,咬住下唇顿了片刻,声音冷了下去,“你又是谁?” “埃舍尔,或者博士,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随你怎么称呼。”那个男人说。 转过身来,才发现博士手里还捧着一个木制漆黑的盒子,金属面具覆盖了他的脸,因此任何表情也看不清,只听见他略微遗憾和惆怅的声音。 “至于阿遥?你要找那头小龙的话,他在这里。” 他打开了手里的盒子,紫色的光华从内部一瞬间地绽放。 ——这是一颗以晶化骨髓为底,以龙血维系,又以雷龙与污秽同归于尽后身体仅剩残骸为核心的,世界上最纯洁无暇的一颗心脏。 阿散瞪大了眼睛。 他什么都听不清,呆滞在原地,世间万物都仿佛一瞬间远离了他,可是那颗心脏见了他就欢喜,不顾一切地雀跃向他奔来,刹那间就钻进了他的胸膛。 人偶有了一颗心。 雷电将军加诸在他身上的封印豁然散去,一瞬间阿散听见百川奔流的声音,那声音延绵不绝又汹涌澎湃,轰隆轰隆一声又一声地在耳畔响起。 扑通、扑通。 从心脏而出,流向四肢百骸。 然后阿散才发现,这个声音是他被封印了的爱。 他的爱找不到可以述说的对象,因此转化为绝望的呐喊:“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愚人众的目的是以工匠为突破,将稻妻的执政体系撕开一个口子,如今这个目标已经达成,博士施施然地站在原地:“我留下来只是为了履行我同小龙的约定而已,其实我很欣赏他,所以尊重他的决定。” “世间万物都有欲望,由欲望诞生出种种彼此利用的关系,因此才会让我找到漏洞钻进踏鞴砂的缝隙中,”博士说,“生命太过脆弱,人又总是想要太多,如果不是你实力不足以平息御影炉心的愤怒,还得外出借助别人的力量,小龙又怎么会对你灰心失望,选择自己解决这场灾难。” 博士说,阿遥察觉到一切皆因御影炉心内的污秽而起,因此吞掉了炉心,自己也被污秽焚烧干净。 嘭—— 阿散承受不住地跪在地上,连博士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与阿遥一起居住的房子,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推开了屋子的门,坐在床边上发呆。周围静悄悄地没有声音,就连阿散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记得日落月升,月落日又起。 阿遥下手是真的狠,丹羽倒在地上此时终于悠悠地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阿遥!别去!!” 回过头看见阿散呆呆地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然而那视线没有焦距,就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丹羽拉住阿散,语速极快:“埃舍尔是骗子,还很有可能拥有超越人类的实力,阿遥极有可能背着我去和他对峙了,你快去找他!” “找不到了。”阿散无意识地摸住胸口,“找不到了,埃舍尔已经走了。” 这话中蕴含的强烈征兆让丹羽怔在原地,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他说,”阿散不带任何感情道,“他说,一切源头都源自我的弱小,所以阿遥对我失望,宁愿一个人去对抗污秽和天灾。” 丹羽着急:“你在想什么!他肯定是骗你的!” “对,他是骗我的,我没有相信过他的话,我知道阿遥是不会对我失望的。” 阿散平静地点点头。 可是他知道,有一件事,博士是对的。 生命太过脆弱了,脆弱到风一吹落花就会飘零,云朵就会散去,脆弱到风吹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稻妻崇尚永恒,如果每个人都能拥有永恒且坚强的生命,是不是这样的悲剧就不再会重演。 “我想成神。”阿散喃喃地说,“我想变强,让死亡不再到来,生命得享永恒。” 视线突兀有了焦点,阿散摘下头纱将它塞到丹羽手里,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在离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