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梳笼(1 / 1)

过了一会儿,酒过三巡,唱了两套歌,两个唱歌的放下乐器,像花枝摇摇摆摆一样走过来磕头。西门庆喊玳安从书袋里头拿两封赏赐,每人二钱银子,两个唱歌的谢了就下去了。西门庆就问东家花子虚:“这个姐儿姓啥子嘛?真嘞会唱得很。”东家还没来得及回答,应伯爵就插嘴说:“大官人你硬是忘性大,就认不到了嗦?这个弹筝的是花二哥的相好——勾栏后巷的吴银儿。这个弹琵琶的,就是我前几天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桂姐。你屋头现在就放起她的亲姑娘的嘛。咋个推起说认不到嘛?”西门庆笑起说:“原来是她嗦,我六年没看到,没想到就长得恁个标致成人了!”后头酒喝得差不多了,上席来敬酒。这个桂姐殷勤得很嘞劝酒,说些情话。西门庆就问:“你三妈跟你姐姐桂卿在屋头搞啥子嘛?咋个不来我屋头看看你姑娘嘛?”桂姐说:“我妈从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到现在腿脚半边都动不得,只有扶到起人才走得动。我姐姐桂卿被淮上一个客人包了半年,经常接到店头去住,两三天都不放回来。屋头简直没得人,只有靠我天天出来唱歌挣钱,好辛苦哦!我也经常想到要去你屋头看看我姑娘,但是没得空闲时间得。爹你好久都没在屋头走动了,啥子时候把我姑娘放回去看看我妈也好噻。”西门庆看到她一团和气,说话又乖又机灵,就有几分喜欢,说:“我今天约两个好朋友送你回去。你觉得咋样嘛?”桂姐说:“爹莫哄我哦。你恁个贵人咋个会踏我们这些下贱地方嘛。”西门庆说:“我不哄你。”就从袖子头拿出汗巾连到挑牙和香茶盒儿,递给桂姐收起来。桂姐说:“好久去嘛?现在喊保儿先回去说一声,好做个准备。”西门庆说:“等大家散了,一起走。”过了一会儿,酒敬完了,等到差不多掌灯人散的时候,西门庆约起应伯爵、谢希大,也不回家,骑马一起送桂姐,直接进勾栏往李家去。真嘞是:陷人坑,就像土窖一样暗暗挖起;迷魂洞,像囚牢一样巧妙砌起;检尸场,像屠铺一样明晃晃排列起。完全就是死温存活搞打劫。招牌儿上大字写起:买俏金,哥哥莫扯;缠头锦,婆婆自己接;卖花钱,姐姐不赊账。

西门庆他们送桂姐的轿子到门首,李桂卿迎到门口接到堂屋头。见了礼之后,请老妈出来拜见。不一会儿,虔婆扶到拐棍出来,半边胳膊都动不得,看到西门庆,行了个万福。说:“天嘞,天嘞!姐夫你是贵人,啥子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嘛?”西门庆笑起说:“一直忙得很,没得时间来,老妈莫怪。”虔婆又对应伯爵、谢希大说:“二位咋个也不来走走嘛?”伯爵说:“就是没得空闲时间得,今天在花家喝茶,碰到桂姐,所以跟到西门爹一起送回来。快点把酒拿来,我们乐呵乐呵喝三杯。”虔婆让三位坐了上首。一边点茶,一边收拾桌子,准备酒菜。过了一会儿,点上灯烛,酒和菜都摆起了。桂姐从新房头打扮出来,在旁边陪坐,免不了姐妹两个倒满酒,一起唱歌敬酒。真嘞是:琉璃盅,琥珀酒浓得很,小槽酒滴像珍珠一样红。烹龙炮凤玉脂都要哭了,罗帏绣幄围起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白牙齿唱歌,细腰跳舞。何况是青春不要虚度,银缸映衬起娇娥说话,不到刘伶坟上去。

当下姐妹两个唱了一套,席上大家喝酒划拳。西门庆对桂卿说:“今天二位在这儿,早就听说桂姐会唱南曲,能歌善舞,咋个不唱一首,劝二位一杯酒嘛!”应伯爵说:“我们不敢动,借大官人嘞光,洗干净耳朵想听好声音。”那个桂姐坐到那儿,只是笑,半天不动身。原来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所以故意喊她先唱歌。那个院子头的婆娘见识精明得很,早就看出了八九分。桂卿在旁边,就先开口说:“我家桂姐从小养得娇,一直都腼腆得很,不得随便对人唱歌。”于是西门庆就喊玳安从书袋里头拿出五两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说:“这些不算啥子,权当给桂姐买脂粉,改天再送几套织金衣服。”桂姐连忙起身谢了。先喊丫鬟收起来,这才下席来唱歌。这个桂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色艺过人,当下不慌不忙,轻轻扶到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起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唱道:

【驻云飞】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胜似襄王一梦中,胜似襄王一梦中。

唱完了,把西门庆喜欢得不得了。吩咐玳安回马家去,晚上就在李桂卿房头歇了一晚上。紧到起西门庆要梳笼这个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使劲撺掇,就上了道。第二天,喊小厮回家去拿五十两银子,段铺里头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那个李娇儿听到要梳笼她的侄女儿,咋个可能不高兴嘛?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给玳安,拿到院子头去打首饰,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团锦簇,喝了三天喜酒。应伯爵、谢希大又约起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钱,都来贺喜。铺盖这些都是西门庆出。每天大酒大肉,在院子头耍,这个就不多说了。

舞裙歌板随时都换新嘞,散尽黄金就为了这个人。给有钱嘞人说一声,莫要乱挥霍,俭朴就像良药可以医穷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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