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丝编织而成的纹章,变成了一片纯粹光明的羽毛。
赫连郁伸手握住羽毛根部。
这片羽毛有一人高,最宽的地方比手掌宽,最细的地方也有手腕细。它是十分轻盈的,质地如草叶一样柔软,也如草叶一样挺拔坚韧。赫连郁只有在甩动它时,才能看到它金黄的表面上有隐晦的花纹。握住它的大巫能感觉到羽毛炙热的温度,如果不是他曾经掌控过太阳金章,恐怕他在接触到羽毛的那一刻就已经化为灰烬。
没有因为温度而放开手,赫连郁脚步一顿,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
便是这里没错了。
太阳金章,或者说千年前妖皇的一枚翎羽陡然化为一团火焰,或者说如火焰一样闪烁的冠冕,金黄的,透明的,尚未被黑云覆盖的蔚蓝天空上苍白的太阳向它投向一束光,光以太阳为,穿过冠冕后,落到扶桑树蟠曲的树根上。
终于找到了,扶桑树和太阳之间的牵引之线。
星台繁星之间的某本卷轴上记载过,巫朝有一位太阳大巫曾经将这牵引之线展现在世人面前,记载上写那根线宽阔如同天地之桥,坚硬就像精钢。但是如今出现在赫连郁面前的牵引之线纤细好比刚被蚕吐出的丝,它依然是坚韧的,但是远没有过去那样刀枪不入了,看上去只要稍稍再用一点力,就能扯断。
赫连郁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压在丝线上,另一只手按住刀脊。
“不、不!”被派遣来帮忙的巫们手忙脚乱想要上前阻拦,“您不能这样!”
“别担心,”缓缓运力的赫连郁向这群年轻人露出安抚的微笑,“这线再过几天总归要断,那咱们直接不破不立吧。”
眼角瞥到年轻人们仿佛吃了狗屎一样的表情,赫连郁低低叹息了一声,同时稍稍分心,寻找起他罗天万象的宿主。
罗天万象没问题,嗯,乐道还好好活着。
确定这一点,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
乐道还活着,虽然他看上去不怎么好。
他和一条五百六十多岁的老鱼王对王,从城墙外杀到已经成了废墟的城墙内,虽然罗天万象每时每刻都会保护他,但这不代表他的衣服也会一起被保护。皇帝陛下半跪在倒塌一半的碎石堆上,不顾灰头土脸,只心疼地自己的将自己的手从压瘪的铁腕扣里拔出来。
如果不是罗天万象,刚才被鱼尾巴抽打的那一击能直接将他手臂和身躯分离。
不过他也没吃亏,每一击必带着雷霆电光的燕风刀在老女人脸上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电纹。
个性尤其贱,打人必打脸乐道笑了笑,而他对面,南渊海的王又一次烦躁地用舌尖舔了舔她的下唇。
南渊海的王很饿,特别是面对乐道的时候。武士强韧肉体蕴藏着旺盛的气血,对于妖魔来说,武士是不同于巫的另一种美味佳肴。而在女人眼中,如果是城墙上那些苦修武士们一盘整齐码好的美味小甜饼,那么乐道一个人就相当于一桌满汉全席。
到底怎么才能把他吃下口呢?南渊海的王思索着。
约摸是思考得太入神,她过了一个呼吸才发现头顶天空的异变。
那一束从天而降的光丝醒目无比,她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以卓越的视力和感觉,确定本该缓慢偏西的太阳已经停下运行,巨大圆球的光辉越来越盛,她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光球对她产生的血脉吸引。
这力量直接让她陷入癫狂的饥饿中,女人觉得自己能一口把太阳吃下去。
其实也没错,在千年之前,新旧妖皇的交接,正是由新任吞噬前任完成的。
五百六十多岁的女人撇下之前还是满汉全席的乐道,甩动的长尾划开空气,要向那一束光线落下的地方扑过去。然而她尾巴才拍打第一下,就看到风吹过时带着光线摇晃……不对,光线怎么会摇晃?!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扶桑树下,赫连郁按在刀脊上的手持续用力,刀刃下的光丝颤动了一下,在一声如天籁般的鸟鸣中,断为两半。
南渊海的王的咆哮震落了两边山壁上的积雪,乐道刀如流光斩下,笑盈盈道:“朕可是打了包票不会让人打扰仪式,看看你这下半身寒碜模样,让朕给你砍一刀,分出两条人腿吧。”
一人一妖无暇顾及的头顶上方,十二月末苍白太阳的某个边缘染上漆黑之色,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妖魔大咬一口。
——本该在两日后的日食,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