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闭嘴!”
张环路北二巷。
一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老破小小区,从街边数第二栋单元的四楼窗户,昏暗的灯光剪影出一对母女的样子。
此刻张丽娟把手高高的抬起,怒发冲冠,正在极力克制自己打女儿的冲动。
跟张丽娟的小眼睛单眼皮不同,女儿朵朵的脸上有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大眼睛。
此刻那双大眼睛弯成两只月牙,但并不是在笑,而是蓄满了眼泪和委屈: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十分钟前。
张丽娟做好了晚饭,在厨房喊了一嗓子:
“朵朵,吃饭了!”
没有传来预期里女儿跑过来的声音,在超市理货累了一整天的张丽娟,不由得心头火起。
自己累死累活在超市干活供养女儿,今天还给她交了新一期舞蹈兴趣班的费用。
女儿的幼儿园今天提前放学,她只好忍耐着主管的白眼,请假两小时,着急忙慌赶回来给女儿做饭。
女儿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磨磨蹭蹭,吃个饭,每次都要三催四请。
张丽娟感觉自己成了女儿的奴隶。
她把锅铲一摔,锅里的蒜薹肉丝由于惯性跳到地上几颗。
而巨大的愤怒已经让她无暇去收拾,她三步两步冲到女儿的房间——一个由三面屏风搭起来的小隔间,拽着孩子的一只胳膊,把她拉到厨房:
“妈妈叫你吃饭!你没听到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气死妈妈吗?”
朵朵手里拿着一个毛绒玩具兔子,兔子的衣服上写着“皓月度假村”。
捏捏兔子的肚子部位,还会发出“哈哈哈”的罐头笑声。
朵朵因为害怕,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玩具兔子,没想到触发了机关,兔子不合时宜的大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朵朵把兔子往身后藏,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张丽娟:
“你这个贱骨头,你爸平时管都不管你,一年到头就带你出去玩一两次,带回来一个破玩具你就稀罕成这样!妈妈天天这么辛苦上班还要照顾你,你却天天跟妈妈对着干!你有没有良心!”
三岁的小女孩并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暴怒的妈妈在说什么,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妈妈现在非常生气。
朵朵害怕的流出眼泪,忽闪着大眼睛求饶:
“妈妈,我错了。”
张丽娟看着女儿脸上那双瞩目的大眼睛,完全遗传自她基因组成的另一半,这个想法让她更加悲凉和愤怒。
她抬起手,高高的举在半空中,停滞了半晌,最终落在女儿的大腿上:
“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
朵朵哭着跑开,一边跑一边喊:
“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她在房间里左躲右闪,泪水模糊的眼睛看不清前方,“咚”的一声,额头磕在一个五斗柜的桌角。
抽屉被撞开,里面掉出一个相框。
朵朵吃痛,捂着流血的额头哭的更响了。
张丽娟听到声音不对,赶紧过来查看,朵朵捂着脸回头看她,额头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张丽娟二话不说,赶紧给女儿套上外套,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系着围裙,抱着女儿就跑出去了。
这个老破小小区如果硬要说有优点的话,那就是这个:
步行距离300米的地方有一个市中心医院的急救站。
张丽娟抱着女儿,宛如百米冲刺般冲了进去。
—
朵朵打上了吊瓶,在输液室里安静的睡着了。
小女孩的手紧紧抓着张丽娟的一根手指,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看着女儿的模样,百感交集。
女儿在家打翻的那个相框,浮现在眼前。
那是她跟李炜萧结婚登记的时候拍的照片。
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她微笑,而他一点笑容都没有。
时间回到四年前。
张丽娟经人介绍,跟李炜萧相亲。
彼时李炜萧还没有在现在的外企工作,是在之前那家软件公司。
说媒的人介绍说“男方是程序员,技术工种,工作稳定,工资高,养家糊口肯定没问题,而且长的老帅了”,让年过三十的张丽娟很是动心。
因为她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没少被父母唠叨。
她也觉得自己不能等了,想赶紧找个人定下来。
社交软件经常给她推送一些标题为“二十八岁是女人的最佳生育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大龄产妇有哪些危险”诸如此类惹人焦虑的内容。
张丽娟越看越心慌。
她决定,如果这次相亲的男人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其他条件她都不在意,先把婚结上。
见了面一看,李炜萧并没有媒人说的那么优秀。
是在软件公司工作,但并不懂编程,工作性质似乎是售后服务;
所谓“长的老帅了”,其实除了眼睛大一点,五官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而且个头比较矮,跟穿了高跟鞋的她差不多高。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