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远大的志向。没想到面前这个男人竟也曾有过幼稚的时候,兰芷忍不住浅浅勾起了嘴角。可见段凌看她,她又敛了笑意,轻咳一声道:“唔……只可惜后来我离开了,你也再没机会实现愿望。”
段凌的手指轻缓摩挲她的掌心:“兰芷可是觉得我幼稚?”
兰芷不答,只是对着膝盖上的雪花呼出了一团白气。
段凌眨了眨眼,神情就似讨要表扬的孩子一般,歪头看她:“但为纳兰一族报仇的人,却是我啊。”
兰芷一直蜷身而坐,听到这话,却是下意识直起了腰:“你不是说……下令诛杀纳兰一族的人,是先皇么?”
“无错,就是他。”段凌似是愁苦皱了皱眉,可声音却是悠悠:“便是因着他的权势地位,我这复仇之路,走得可不容易。”
他的目光越过兰芷,投向远方:“当今圣上与我年纪相仿,早年又曾得机缘相识。他的母妃出身低微,他也不得先皇喜欢。16岁那年,我以段凌的身份入虎威卫,与他重逢。他知晓我的底细,而我也清楚他的野心。”
“现下想来,那个时候,也不知是他有意招募了我,还是我主动投靠了他。”说到此处,段凌停顿片刻,声音愈发低沉:“之后五年,我为他算计谋事,为他铲除异己,费尽心机活了下来,好容易等到了那一天……”
他看着脸色渐渐凝重的兰芷,却是缓缓绽开了一个笑。男人凑得更近,仰头贴去她面前,轻声细语:“兰芷,我有几个秘密,现下告诉你。”
“都说当今圣上是奉旨继位,其实不然,他是逼宫。”
“都说先皇是暴病猝死,其实不然,是我……亲手砍下了他的头。”
兰芷一瞬间,忽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灯笼烛光斜斜投照在段凌脸上,那张素日里俊逸的容颜,此时却意外有些妖冶。男人浅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薄唇再次开合:“那男人尊贵无比的头颅,我就埋在大堂石碑底下……”
兰芷瞳孔微缩,猛然抽手,捂住了段凌的嘴。她深深吸气,片刻方道:“别说了。”
段凌依旧贴近,就这么任她捂着自己,定定看她。兰芷也不放手:“这些秘密,你应该至死都埋在心里。”
——这些都是当今圣上忌讳之事,段凌却一清二楚。无怪他曾是圣上的心腹,现下却只能在虎威卫做个副使。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圣上即位后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杀死,已经是个奇迹。他便应该安分沉默保命,又怎能将这些事告诉第三人?
他还说先皇的头颅埋在纳兰祠堂……当今圣上便是再残暴不仁,为着天家颜面,也不可能不留他父皇全尸。那先皇的头颅,还不知是段凌通过什么途径弄来的。这种足以让他死千百次的秘密,他竟然也告诉她……
兰芷收回手,缓缓道:“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过。”
段凌却一把握住她逃离的手:“别啊!”男人浅笑盈盈:“我将这条命都交到了你手里,你却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明明是笑着,可兰芷却从那目光中,觉察出了些逼人之意。两人对视片刻,兰芷败下阵来,偏过了头:“你……你不必如此。”她呐呐道:“自……爹爹死后,我便以为,我在这世上再无亲人。现下得知有你这位兄长,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她向来不习惯这般直白表露情绪,说到“兄长”二字时,不自觉便微红了脸:“今日你对我所言,字字句句我都相信,你实在不必将那些秘密也说与我听。”
段凌似乎很满意,长长“哦”了一声,却是道:“那叫句哥哥来听?”
哥哥?兰芷暼段凌一眼,别扭感又浮上心头。她努力许久,终是没好意思开口,索性将头埋进了膝盖。
段凌唉唉直叹气:“我找了你十多年,好容易相认了,你却连声哥哥都不肯叫,真是伤心。”
兰芷脑袋动了动,露出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这么多年我音讯全无,许是死在了哪里也不一定。”
段凌摇头:“不可能。”他笑得眉眼弯弯:“纳兰王有神灵庇佑,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神灵庇佑……兰芷暗自腹诽这个回答,段凌却缓缓敛了笑:“阿芷,我的秘密已经告诉了你,那你的秘密呢?是否也该告诉我?”
她的秘密?兰芷一点点抬头,便撞上了段凌认真的目光。男人声音轻柔,问出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你来到浩天城参军,是否别有目的?”
兰芷一时默然。原来……今日段凌将她带来这里,又对她说了许多,便是想要问这个问题。
他是在担心她吧?这个男人思虑周详,看到那细作的香囊,还不知道想了多少。可是……她应该把她的过去告诉他吗?将他牵扯进她的恩怨里?
段凌见兰芷不答话,忽然退后一步,单膝跪下!他右手抬起置于胸前,低头躬身,朝着兰芷行了一个宇元人最为郑重的效忠礼。然后他直起腰:“纳兰列祖为证,纳兰凌在此起誓,会以性命守护纳兰芷,不让她受到伤害……”
兰芷大惊!她连忙从石柱上跳下,俯身去拖段凌:“……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他竟是……朝她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