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开始,抚州城就已经乱做一团。
与城内相比,城外也并没有安静到哪里去。
蜂拥着从城内掏出来的平民百姓们拖家带口向着四面八方逃窜。其间呼喊声并不亚于城内的喊杀声。
空旷的官道上挤满了人。到处都能看见呼儿唤女的百姓与争抢财货的社鼠。隔着数里外,喧闹声与喊杀声都清晰可闻。
官道上,一名五官端正地男子正与几名同伴抢夺一名年轻女子与一个年岁不大的男童手中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边拽着并不断出言喝骂。引得周围逃难的百姓纷纷避让。
“直娘贼,快撒手,否则我要你好看!”
那男子端正的五官因为用力而变得狰狞扭曲,他的一双大手已经青筋凸起,显然是用足了力气。
一旁的几个同伴也是脸涨得通红,明显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但是,不知为何,这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迟迟没能从一个瘦弱的女子与一个男童手中夺过包袱。
那女子咬着嘴唇,死死抓着手中的包袱不愿放开,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内里透红。
“再不放手,耶耶真要动手了!”
为首那个五官端正的泼皮突然松开手,他面目狰狞地盯着女子身旁的男童,一柄破烂的短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那女子只顾拽着手中包袱,根本没见到那人掏出刀子,一旁的男童也同样如此。
那泼皮见那女子将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突然大步向前,一刀就捅向了那女子左肋。
可那女子左侧站着的正是那个男童,他身高也不过是到女子胸部往上,这一刀正巧扎在了男童脖子上。
鲜血从豁口飞溅而出。
抓着包袱的女子身子猛地一哆嗦,一双通红的眼睛瞬间变得呆滞。
她缓缓转头,看着已经歪倒在地不断抽搐的男童,嘴巴张着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泼皮见同伴拿到了包袱,就将刀子上的血随意在衣摆上抹了抹,凑到同伴旁边开始查看这包袱中到底是什么宝贝。
“就只有这么多东西?”
等凑上去之后,几人才发现,这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中只有几百个散钱和两张干硬的饼子。
剩下的,都是些女子的衣物。
那泼皮不信邪,在包袱中翻找了一通,才在最底下找到了一个样式寻常的簪子。
他气愤地将包袱甩在已经瘫倒的女子身旁喝骂道:“狗日的,你就只这么点财货,偏要抱着不撒手,还害的老子平白用了一把子力气。若不是兵灾来了,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我高低也要将你卖进城中勾栏里换几个酒钱!”
“呸!”
他的同伴纷纷朝着那女子啐一口口水就要离去。
抱着男童的女子呆滞了片刻,丝毫不顾脸上腥臭黏腻的口水。
突然,她的眼神变得清澈。
她费力抱起男童,大声对着绕开的难民们喊道:“谁愿意替妾杀了这些贼人,我沈二娘愿意以身相许!或是做奴,或是做妾,哪怕是当一条狗,妾都认了。”
第一遍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大,可随着她不断扯开嗓子大喊,女子尖利的声音很快就在官道上传开。
那几名泼皮听到后也连忙回头准备捂住她的嘴,生怕过路的有哪个起了色心的要英雄救美。
可等他们匆匆回到沈二娘身旁时,却发现她无论怎么喊,周边只顾逃难的路人根本无人搭理她。
于是,面带惊恐地几人便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沈二娘声嘶力竭的呼喊。
为首男人看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一把将沈二娘拉起来,不顾她如何踢打,一把夺过男童尸体扔到了一旁路边。
沈二娘的一双眼睛再度变得通红,他发疯似的上前抓咬几人,却被他们轻松制住。
“看你这么有劲,我们几个正巧也被这清晨的兵灾搞得一肚子火气,就拿你泄泄火!”
那泼皮狞笑着就要拖着沈二娘去一旁路边。
这时,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听见后连忙朝一旁躲避。
眼下这个时候还能骑着马从官道上来的,除了唐人那些骑兵,实在不会有旁人了。
沈二娘抓住他们慌乱的机会猛地挣开,她跑到官道中央,伸出手大声重复着刚才的话。
官道尽头,程武带着三十几名骑兵正朝着抚州城飞奔。
求了刘体仁整整半夜的他终于获准来抚州,兴奋的程武带着三十几名留守的羽林军骑兵仅仅用了半夜加上一个上午,就从定远赶到了抚州城。
一想到自己能够参战,程武的心情就说不出来的激动,可突然,前方传来的一个女子的凄厉喊声却让他一个激灵。
等他回过神来,那个扯着嗓子大喊的女子已经在他面前,而他因为战马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避让,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虽说程武对战时撞上几个平民没有什么负担,可眼前这个女子伸开双臂拦在路上的举动还是吸引了他。
他拉住缰绳,强行将战马拽着朝一侧跑去,可战马的后蹄还是蹭到了那女子。
那女子吃痛倒地,可依旧在高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