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将双手拢在袖中,明明是一副极闲适的模样,却予人一种卧虎欲要择人而噬的强烈压迫感。
再加上周边护卫个个目露凶光,散发着欲要将他们全部剁成臊子的浓烈恶意,所形成的整体氛围很快让少年们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挣扎,或直接或隐晦地去看他们所能指望的最大靠山一一李宁令哥。等到发现连李宁令哥也是面沉如水,辨不清楚喜怒,对他们完全漠视的模样,少年人的狂傲与自命不凡很快被名为死亡的恐惧吞噬。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头,总之鸣鸣的哭声响成一片,还有更不堪的已经泅湿一片,水滴携带着灰尘顺着地势流到李宁令哥脚边,看得他眉心剧烈地跳动。就这种脓包,也敢放什么宋人只配做我等盘中菜肴的狂言?还是死了干净,别玷污了党项勇士这四个字。他的面皮就算再不值钱,也不能因为又蠢又坏的人白白消耗。好在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先前那个被赵昕解了塞嘴布的少年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来,大喊道:“英雄站而歌,懦者跪而泣。“我等既立已立誓,因语泄而令事败乃天意也,亦可为后人警。“哭哭啼啼,哪有半分英雄模样,汝等是想为后人所笑么!”这番话既拯救了李宁令哥被气得快要爆炸的心脏,也成功止住了少年们的哭声。
当然,更招来了赵昕的注视。
他就说他的眼光不会错,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才是那个领头的。赵昕看向种谊:“解开那小子。”
种谊不乐意,皱着眉反驳:“殿下,不可弄险。”那少年又是一口血水吐出,落到种谊脚边,大声嘲讽道:“就说尔等宋人皆是脓包,如此多人,却还害怕解开小爷的绳索么?”种谊不为所动,连眼风都没给一个。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指挥者,早不是这种程度的语言能够刺激。赵昕拍了拍自家伴读的手,安抚道:“不过一幼狼尔,有何惧哉?纵然猛虎,有寿翁你在,孤亦可高枕无忧。”
种谊咬牙。
打小就这么哄人,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
于是从腰间拔了匕首,把绑缚出声少年的绳索割断。但也不乏公报私仇,趁少年立足未稳之际一脚踹在他的膝窝:“跪下!”有全副武装的种谊站在背后看着,少年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跪着,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展露出最后的倔强。赵昕看得乐极了。
他最喜欢这种硬骨头了,因为他可以没有道德负担的释放自己的恶趣味。“你说我们宋人是你们碗中的一盘菜?”
少年没有应声,用沉默和依旧笔直的脊背代替回答。赵昕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可你现在是我宋境的百姓,也上了户籍。“你杀人,是要偿命的。还会带累父母,他们绝不会因为有你这么个儿子而感到自豪,只会被人指指点点,嘲讽议论,说他们生而不教,养出个脑袋不聪明的杀人犯来。”
少年豁然抬头,瞪着赵昕,然后又被种谊一脚踢翻:“瞪什么眼,老实占!”
赵昕全当没看见,语速丝毫不变,继续说道:“看来你还是个孝子,不错。既然你想让你的父母家人以你为荣,这样,孤给你出个主意。“孤下道旨意,把你阖家遣出宋境,让你重回故国。翌日到了战场之上,你我两方兵戎相见,你若是真有本事,尽可取人性命做你的战功,如何?”少年笔直的脊梁瞬间塌了,整个人变得前所未有地慌乱。他既视宋人为仇雠,认为李宁令哥行事太过软弱,当然是曾想法设法与主张强硬的“老家人"接触过的,但骨感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圈。所谓的"老家人",比宋人还要敌视他们,认为是他们当初的反叛,所以才致使大业功败垂成。
现在想要回家了是吧,看咱们是同族的份上也可以收留你们,但作你们的财富、牛羊、草场、乃至于亲眷,都要作为赔偿。如果你们打宋人得力,那给你们留一口汤喝吊着性命也不是不行。少年只是想踩过宋人一头,过上老辈故事里视宋人为牛马仆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上人日子,而不是想把自己变成旁人桌上一道菜。所以只接触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下文。
赵昕见他反应,又是松了一口气。
他真得是感谢李元昊在吃了败仗后偏激入脑,平等地敌视着一切与本朝有关的人和事。
尤其是将内核为异端比异教徒更为可恨这一思想全面推广。于是上行下效,成功把可以团结的人推走了。不然要是在这些少年背后推波助澜一把,他今日面临的难度就得翻出去两倍不止。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些少年背后没有对面的手笔,赵昕的行事就更加肆意了。“还不说话?那孤就当你同意了。不,是你们都同意了。寿翁…”“不要!“"少年突然大声阻止。
是字正腔圆的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