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琉璃灯,次第被点亮,举办盛宴的明华宫内外,人声鼎沸,比方才还要热闹。
纵然如此,许许多多的人还是没能忽略,光影下那抹墨绿色的、修长儒雅的身影。
远处有风起,吹动他的衣摆,他站在那里,像极天上下凡的仙人,虽与众人同在,却又与大家都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难以追逐。
在月亮逐渐高悬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看他一眼,看他清冷的身姿,看他绝世无双的容颜,只是谢凛从始至终,没有笑过一次,淡漠彻底。
他在想事情,有人也在想着他。
皇后身在凤梧宫,在想着谢凛。
四方格插秧方式取得的丰收成果,到底传到皇后耳中来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居然能想出此等插秧方式,并且取得不错的结果,可谓是前无古人。
虽然此举重挫了丞相的气焰,但皇后还是高兴不起来,毕竟元潥如今的成果,大半部分都得归功于谢凛。
是谢凛力排众议,执行此等崭新的插秧技术,而且还为此承诺,要砸出几百万两银子,才取得如今的成果。
否则沿袭千百年的插秧方式,难以撼动。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没有足够魄力下定决心,采用元潥的插秧方式;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银子砸出去。
皇后深知,此事若换做皇帝,只怕元潥的插秧方式,会夭折。
甚至皇帝还没出手,太傅府一众人等,就先扼杀他的想法了。毕竟元潥生活在太傅府被称为废物,是有迹可循的。
但是他到谢凛手下做事,却成为天才少年……
皇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谢凛立大功了,四方格的插秧方式,实在是相当的利国利民!
谢凛的功劳,和昔日桑农挖水渠、泄洪,对楚合意的功劳,是一样的。
皇后整个人心灰意冷,甚至在想,自己多年前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又想,这两年来她屡次将谢凛置于死地,是不是也错了?
如果她没有选择错误,今天也不会有这样深刻的心痛,仿佛有把刀子,一次又一次地割在她的心上。
安嬷嬷着急忙慌地进来:“娘娘,公主殿下邀约谢大人在明月台碰面,周围的侍卫都被清走了,我担心公主殿下做糊涂事,您快去阻止啊!”
皇后浑身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失,几乎顾不得仪态,便往明月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说是“冲去”也不为过。
安嬷嬷追上前来,嘶嘶喘着气道:“娘娘,不可如此激动啊,若事情当真发生了,您这般贸贸然地闯过去,势必惊动众人,公主殿下此生也就毁了。”
皇后浑身一僵,贝齿咬住嘴唇,终于还是强迫自己稳住脚步。
她声音嘶哑低沉:“嬷嬷,你带人去明月台附近守着,在我过去之前,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明月台,要保护公主声誉。”
说这话时,皇后气血翻涌。
她早已经警告过东方景,不许对谢凛产生什么感情,可这孩子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在今晚私会谢凛,她到底想干什么!
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嘴唇几乎被皇后咬出血来,她松开牙齿之后,嘴唇慢慢变得殷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安嬷嬷立即去安排人手了,在皇后到达之前,明月台附近被侍卫镇守,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随后,皇后带着安嬷嬷,以及四个心腹大宫女,踏上明月台的台阶。
明月台坐落在一片月光当中,阁楼上没有一点点灯光,皇后的脚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里,能够听得真真切切。
太安静了,这地方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月光在轻轻流淌。
皇后忽然停下脚步,回望一眼身边的人,远处是她安排镇守明月台的侍卫,身边是看着她长大的安嬷嬷,剩下四个宫女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其中两个还会功夫。
全部都是她的人,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皇后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心中急切到极致,有如沸腾的开水,但脚步还是十分沉稳,只有跟在她身侧的安嬷嬷,才能感受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站到门前了。
皇后的手在颤抖,她从嬷嬷手中接过琉璃灯盏,灯盏里的光把这一方天地,照得昏黄明亮,但也只是这一方天地而已,远处的月色还是无边无际,冷冷的像是要淹没掉什么。
皇后的心尖,在此时猛地颤抖了下,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低声道:“嬷嬷,把门打开吧。”
竟连声音也在颤抖。
仿佛大门打开,会有凶猛的野兽,从里面冲出来,把她撕咬得七零八落。
皇后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琉璃灯笼,指节泛白。
吱呀。
微微的开门声,大门打开了,窗边的软榻上,月光照下来,将上边相拥躺着的人影,照得真切。
衣衫凌乱,男人还在不住亲吻着女人,月光下,女人回应着。
一切的一切,却因为大门打开,灯光照耀进来,而停止了。
两个会武的宫女大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