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深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半点起伏,静静坐在轮椅上,目光直视她,看不出任何憎恶和嫌弃,像是瞧着陌生人。
“他疼英武?笑话……他如果疼英武怎么会一点股份也不留给他!怎么会从小到大,把她他当外人一样!明明英武才是爸的亲孙子,可他眼里心里,偏偏只有你这个捡来的!”
“但凡老爷子心里头……稍微有英武哪怕一点点地位。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英武死,也不会这样绝情!”
顾重深摇摇头,手指落在袖口上,轻摩挲了下,好半晌才开口,“你当真这么认为?”
“他怎么对待英武的,谁看不出来么!
”
“二姐眼盲心盲,和当年一模一样。”
空气仿佛在瞬间安静下来。
顾重深嗓音低沉,温雅的声线从喉咙里溢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三十多年前,二姐执意要嫁给盛朗,哪怕明知你们的结合可能会增大后代疾病,哪怕明知……盛朗对你只是利用。”
“那时老爷子老太太一直阻止你,婚后第二年你们生下顾英武,老爷子当即宣布不会给顾英武任何股份。”
“三个月后,盛朗跟你离了婚。”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陆沁安后来听见这些时也想起过,或许从一开始二姐就错了,又或许她其实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不愿承认。
只是没有办法承担认错的后果,所以宁愿选择一错再错。
顾重柔不住摇头,手指紧紧掐着掌心,那张原本美丽的面庞上尽是狰狞。
像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惊惧无措,更多的却是恐慌。
“爸之前病危过一次,也是你做的吧。”
顾重柔“咯咯”的笑,神情凄然,“是又怎么样,一次、两次,有何区别?”
“对你来说没有太多区别,对爸来说……是他给女儿的机会。”
顾重深嗤笑,到这时才终于扯开薄唇,勾起一抹嘲讽。
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落在袖口的指尖顿了顿,摩挲的动作停下,好半晌之后才开口。
嗓音嘶哑的不像话。
“爸的名字叫顾仁,二姐不会不清楚这个名字在海城的份量。顾氏如今的规模,四分之三是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黑道白道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样的人……在顾氏还未曾洗白的那些年里,经历过多少袭击、暗杀?你给他下毒,他如何会不知。”
顾重柔忽然僵住。
耳边是男人醇厚内敛的嗓音,带着一丝
复杂和怅惘,“他从来都知道你对他做过什么,只是没有戳穿。甚至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提过一个字。”
“或许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想你后半辈子过的凄惨。”
说到这里,顾重深却顿了两秒,脑袋微微仰起来看着天花板,旋即开口。
“二姐不是信佛么,佛家讲不杀生……讲轮回。经书里有没有提过,弑父是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顾重柔只胡乱摇着头,眼眸涣散的看着他。
下意识朝他伸出手,想碰又不敢。
“我言尽于此,至于英武,我想他并不想见你。”
顾重深扬起手,叫了人进来。
高宇推着轮椅往外走,轮胎跟地板摩擦时有淡淡的声响。
直到快到门边。
“我不知道!”
顾重柔忽然喃喃出声,“我真的不知道爸爸会……可他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揭穿我,不把我抓起来!”
“不……爸根本不是那种人。他心冷如铁,从来只偏心你!你只不过胡编乱造一些莫须有的来恐吓我,我不会后悔的。”
“只要是为了救英武,我才不会后悔!”
轮椅停在门边。
顾重深目光直视前方,瞧着天边落下的最后一抹余晖,薄唇蠕动了几下。
“可最后,他不还是死了么。”
“啊!”
身后传来阵阵夸张的尖叫声,凄厉、绝望。
医生着急冲进去,而高宇推着他,却连头也不回。
直到离开监狱医院,铁门重重关上的那刻,顾重深才终于扯开唇笑了笑,凉薄而冷漠,隐约还有淡淡的嘲讽。
他最终轻叹,怕是谁也没有料想到,风风雨雨一生的顾仁,最后居然是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上。
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高宇低声催促,“总裁,您的电话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