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潘主任走进一间病房，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虚软地躺在病床上，他的额头和面颊都有明显的伤口和淤青，双目紧闭，看着很是可怜。
老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潘主任有些奇怪：“他儿子刚才还跟我打电话，说在这边等我，怎么没人？”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出去了？”
“那要不我们等一会儿吧。”潘主任带着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刚落座，就看到老人已经睁开眼睛看着我和潘主任。
“哦，蒋老先生，你已经醒啦？”潘主任关切地问。
老人艰难地点点头。
“小蒋呢？”潘主任又问。
老人摇摇头，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方脸，皮肤很白，精神矍铄，身材管理得极好。
“这是蒋老先生的大儿子，原来是海军军官，复员转回来的。”潘主任跟我小声地介绍蒋家的家属。
“你说的闹得厉害的就是他？”
“没有，没有，最通情达理的是他。”潘主任小声地说，“这个蒋老先生有五个儿子，没有女儿，老伴也死很多年，他大儿子原来给他买了套别墅，后来他一个人住
不惯，于是他大儿子又买了套小洋房，还雇了扫地阿姨，就想让他晚年生活过得舒服点。”
我盯着蒋老先生的大儿子看了几眼，总觉得他面熟，好像跟蒋疏域还有三四分像，但不好意思明说，心想我是不是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所以看谁都像蒋疏域。
蒋老先生的大儿子向潘主任伸出手：“潘主任，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果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心想。
潘主任与他握着手又介绍我道：“这是我们街道的律师，你要是有问题可以问问她。”
蒋老先生的大儿子又向我伸手：“你好，律师，要你费心了。”
“蒋先生你好。”
“我叫蒋立德。”蒋立德的自我介绍也非常干净利落，“在市委工作。”
我礼貌地点点头，等他接下来的话。
蒋立德果然很快就说道：“其实律师我也认识不少，我爸出了这事后，我的律师朋友都在给我出主意，我一直跟四弟说，不用麻烦街道来参与，要找律师，我们自己就能找。”
这波天聊的，诚心不想让我说话了。我只能尬笑两声，以示回应。
“不过我刚才听四弟说，
警察也来过，这件事已经转刑事了吗？”
“嗯，是的，蒋先生没碰上他们吗？”潘主任也奇怪。
“刚才我还在开会，是我四弟心急火燎把我叫过来的，我四弟说……”蒋立德看看潘主任，似乎在盘算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蒋先生，你们家属是什么想法尽管可以说。”
“从我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小事完全不需要上升到刑事案件，现在突然从民事纠纷转成刑事案件，是不是你们街道在做什么小动作？”
这番话直白到让潘主任气急败坏，潘主任跺脚道：“这关我们什么事？这个案子是刑侦大队的刘队亲自主办的，我有那么大本事？能搬动那尊大佛?”
“哦，是他？”蒋立德显然是知道刘队的，他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蒋立德的手提包遗忘在病床上，一份文件从手提包里露出来，边缘的红章可以看出是一份司法鉴定机构的文件，至于是什么文件我看不到。
潘主任拉拉我袖子，小声问我：“他们蒋家人好奇怪，以前我们碰到那种人街坊邻居吵架打架，都巴不得让对方吃官司，现在这边倒好，居然还不想追究偷
窨井盖人的责任了？”
“他们不是不想追究，是因为普通民事责任和刑事附带民事责任差距很大。”我小声跟潘主任解释道：“造成他人人身损伤的民事责任是依照伤员的人身伤残评残来确定的，人体损伤评级共分十级，一级最重，十级最轻，而就算是最轻的十级，伤残补助金和精神损失费等赔偿在我们这边差不多也要五六万，再加上医疗费用等，一个十级伤残能获得七八万左右的赔偿是很普遍的，但一旦这个案子涉及刑事案件，刑事附带民事的赔偿方面，伤残补助金和精神损失费这块就没有了，伤者最多就只能凭票报销医药费、护理费等费用。”
“这前后就差好几万块钱呐？”潘主任眨着眼睛，挺意外的。
“这只是十级伤残，如果是一级伤残甚至是死亡，差距就更大了。”
“原来这样。”潘主任又瞥眼看躺在病床上的蒋老先生，他刚做完手术，精力不济，早就睡着了。
“等等，不对啊，那个偷窨井盖的人还没找到，他们找谁要钱啊？”
“他们不是想追究小区物业公司的管理失职吗？”我点了下，“这
类官司吧，毕竟是第三方侵权，但管理失职的确有过错，如果打官司的话还是可以追究到一部分责任的。但普通民事和刑事附带民事的基数差距太大，追究的金额也会差很多。”
潘主任脸上发苦：“他们动这个心思的话，干什么还让我们街道给他们介绍律师？回头真打起官司，物业公司还跟我们有矛盾了。”
“他们应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