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一身煞气难掩,即便在沙场面对最凶狠的蛮夷,他也从未这般忿然作色。霍氏引以为傲的霍家十八式传于他手,已至众人望尘莫及的巅峰,无人不敬仰无人不艳羡,可就在今日,一个卑劣的女子用卑劣的手段破了他的招式。
霍起想杀萧明月之心,已然无关铸铁坊,而是要清洗烙在他心间的耻辱。
萧明月察觉到那抹凌厉目光,暗想今日若真与霍起相争,她万不能让阿姊卷入其中。眼下霍起雷厉之行势不可挡,他决计不会与人好好说理,与其牵连他人,倒不如此刻认了也好……
萧明月略有犹豫,陆九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雨幕中二人视线相交,陆九莹望向她的眸子里充满坚定,更多的则是信任与安抚。萧明月果断将适才的念头隐去。
陆九莹转而看向霍起的寒霜刀,清冷之声与雨花一同落地,她道:“小霍将军是要藐视军纪国法,斩杀宗室中人吗?”
杀宗室是灭族的大罪。
陆九莹开端就以宗室中之名强压,让霍起难以辩驳,到底是皇族,即便此刻剑拔弩张,她的态度还如此坚韧,确实让霍起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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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莹撑开雨簦自顾遮着自己与萧明月,不再礼让旁人。她端着楚郡翁主的姿态,质问霍起:“凡事讲究证据,若将军明示我的女婢所犯罪行,我当是无话可说。若没有,今天将军到此空口白牙,不知是何用意?”
霍起也是一张不饶人的嘴,言语颇为冷傲:“我霍起的话,便是证据。”说罢眸光扫向萧明月,“我说她是,她就是。”
“将军不认没有关系,但我想问问,此番你们前来要抓捕几人,何种模样?”
“两人,其中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应该也是。此二人诡计多端,各自逃窜,萧明月便是入了晔池,只不过……”霍起说到此处也痛恨说变就变的天气,叫他没了证据指认萧明月。
陆九莹接过他的话:“只不过我的女婢是因为遮盖轺车沾了雨水,叫将军不好强认是落了晔池。但也无妨,将军不是说还有一人吗?若心中已经指认萧明月,我便是那另一个,是也不是?”
这点倒让霍起有所迟疑。
他的眸子便是度量尺,陆九莹是否身怀武力他一探便知。逃走的另一个虽说还不确定是否有武力,但看其身姿矫健,必然是有些功底的。
眼下排除陆九莹不是,那么会是谁呢?
霍起迟疑的那一瞬,陆九莹又道:“将军不必为难,真想不出来的话,便当我是了。”
陆九莹言语有暗讽之意,引得霍起身后的御林军们极为不悦。其中有一人厉声道:“小霍将军向来公允,从不偏颇一人,也绝不冤枉一人。尚林出现贼人,我等自有失察之罪,便是将军饶恕你们,我们也绝不饶恕!”
陆九莹持握竹骨的手紧了紧,雨势渐大,她不由得也提高声音:“我始终在为小霍将军正名,故而我们是不是贼人,御林军行事有无得失,皆取决他的意下。”
“霍将军,依在下之意,可将她们全部拿下!”
雨中传来铿锵之声,亦有官婢们的惊呼。
陆九莹一手持雨簦,一手握着萧明月的手。她并没有退让,反倒往前走了一步,她不卑不亢地回应着逼迫之势:“若我们真是贼人无话可说,可我们没有偷东西,亦没有伤害任何人。望将军明鉴!”
霍起心中如何不知,他适才一瞬想要杀了萧明月,以清洗晔池旁的屈辱。可陆九莹用宗室之名来抵抗,叫他确实有些犹豫。
此刻大雨淋漓,寒气于院中弥漫,两个官婢手中的提灯早已被雨水熄灭。身披甲胄的男子们昂然挺立不惧风雨,倒叫女娘们好一阵打颤。
尤其是萧明月,她垂着眼眸让人探不清神色。
可霍起依旧能看出她的肩膀在剧烈抖动,他不仅没有一丝怜惜之意,相反心中突生恶念,若大雨再猛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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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且慢!”
身后传来一声高呼,正是若世夫人。
银笺撑着雨簦趋步跟随夫人身后,身旁还有众多提灯的官婢,再其后便是水居。
水居一见剑拔弩张之势便知霍起惹了事,他蹚过水洼,泥水没了鞋履顿觉冰凉刺骨。他赶忙站于两方中间,和气道:“误会,误会,都别恼。”
陆九莹与萧明月给来人行礼:“见过夫人,见过先生。”
水居赶忙抬手:“这大雨天的,不必多礼。”
若世夫人来到此处,霍起与一众御林军皆收了刀剑。苑中有了光亮,若世夫人瞧见陆九莹一身狼狈,当即出声训斥:“翁主为选妃贵女,怎可私下相见七皇子?这般德言有失,可是把学的礼仪都忘了!还不速速进屋!”
霍起这一路搜寻而来,已经见过不少贵女,若世夫人的话看似在训斥陆九莹,实则暗暗相护。他欲要阻止,却又被水居给拦下。
水居也甚是气恼,按着霍起的刀柄说道:“贵国你糊涂啊!九翁主说不准是你未来的新妇,你怎能对自家新妇如此刻薄呢,更何况九翁主同明月是那般和善、可人……”
“是可恨。”霍起沉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