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看着雪花落在陆九莹的肩上,发怔问道:“阿姊要……去长安?”
陆九莹微微颔首,她道:“霍氏神勇,举世无双,霍起更是誉有长安第一勇士的美称,若能嫁给他定是欢喜的。渺渺,旁人总说我年岁大了,肆意蹉跎岁月,但我只是想等一个知心人。”
“你与霍起从未相见,怎知他就是你的知心人?”萧明月分外焦急,“即便霍家神勇那又如何?他们操的是国家事,天子心,难道嫁给他要一道去战场谈风弄月,以诉衷情吗?”
陆九莹闻言斥责她:“你不可如此侮辱霍氏。”
其实萧明月并没有这个意思,她晓得温婉儒雅的姊姊不愿过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向来只求安稳静好。她唇瓣翕动着,默默道了句:“我错了。”
“我知晓霍家的使命,就如同你知晓宋言的凌霄之志,既然将来注定要嫁人,何不嫁一个自己倾慕的,即便要为此颠沛流离也是心甘情愿。”陆九莹握着竹柄,手心微微发热,“眼下有机会争取,就无需犹豫。”
“可那里是长安,很远很远。”
二人喉间皆似被落了块石头,堵塞无言。楚郡这般大小的土地都有女娘从憉城嫁予他县后,一生未能回乡,若远嫁长安高门,恐永无复见之日。她们以前憧憬着同住一个屋檐,无论风雪,提灯便见。
萧明月撇开离别的哀愁,清理思绪。
她觉得此事过于简单,待察觉到不妥之处时突然问道:“长安要的是陆姩进宫,阿姊如何能去?”
陆九莹不显慌乱,心如明镜,她抬眸说道:“确切来说,圣旨要的是楚郡翁主,我与陆姩皆是,他们并未有所特指。”
萧明月闻言一脸震惊,根本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这般行事:“如此取巧,可是欺君!”
确是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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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陆九莹问陆灏是否有胆量相抗,陆灏蔑然笑之。他从不畏惧孝帝,更不怕后世唾骂,就算反了这天也绝不手软。
陆姩是他隐于心口的唯一动容。
他们都知道陆姩的身份绝不能被泄漏,故而陆九莹的取巧之计恰是能阻拦陆姩进宫。
陆姩对于此法有些迟疑,可耐不住陆九莹相问:“若入长安暴露罪将之后的身份要如何?累及长明王与镇北侯又要如何?”
即便陆姩最后严守身份,没有当选七皇子妃,她怕是也回不来了。与其惶惶终日,不如守在楚郡尚有余地。
陆九莹怎知欺君不是杀头大罪,但有楚郡翁主之诏在先,她还是有把握能寻得生机。
陆灏得了此法,自然也依言放了萧明月。
***
萧明月不知陆姩为罪将之后的真实身份,也不明皇室宗族间的尔虞我诈。她只念着如此投机取巧一不小心就能丢命。
“那可是主宰天下的皇帝啊!”
陆九莹说道:“我终是林义王府最后的血脉,若成功嫁给霍起,孝帝不能亦不会杀我,镇北侯府自然也能平安无事。此事一举两得。”
“可阿姊有没有想过,此番是各州遴选,又如何能确保一定会成为七皇子妃?”
“不能保证,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萧明月顿时哑然。
大雪无声旋落,一如她此刻微凉的心境。
“以往有何事阿姊都会同我打商量,为何要替陆姩去长安这么大的事情竟没有告诉我?”
“事多繁杂,倒不知如何开口。”
“一定要去吗?”
陆九莹心间酸楚:“我意已决。”
“何时前往长安?”
“岁首过后,立即动身。”
那便只剩半月有余。萧明月任凭悲伤涌出心底,于那双清丽的眼眸中化为蒙蒙雾气。她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分离,也对陆九莹的决定深感失望。
陆九莹看着她的眼角泛泪,却也无法安慰。
萧明月等着姊姊还能说些什么,可她只是为了告知此事,再无其他。陆九莹也有难以解释的隐晦,这便如同亲手将人推开,不愿交心。
萧明月就此转身离去,与风雪融为一处。
陆九莹却站在苍茫的天地之中,寻不到归途。
***
宋飞鹰与夜奴在厅中围着炭火叙话,还暖了些许烈酒。宋飞鹰取笑夜奴酒量不如女娘,后者顿感羞耻,一碗下肚险些呛过气去。
他们瞧着萧明月冒雪回家,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去。宋飞鹰隔着扇门喊了声:“给你的雨簦呢?”
无人应答。
夜奴涨红了脸也眺头望着。
宋飞鹰嗔道:“又不听话。”
“我去瞧瞧。”夜奴麻溜地起了身,抓走了烤好的地豆子用袖子包着,遂而弯腰拾履,却险些栽了跟头。
宋飞鹰赶忙扶了一把,操碎了心:“你慢些。”
***
夜奴敲门进屋,看到萧明月直着腰背坐在书案旁,望着半合的窗外。
“呀,忘了给你关窗。”
夜奴将热乎乎的地豆子放在萧明月的案上,赶忙燃灯合窗,将那落进来的雪水清扫干净。从他忙碌完再坐下,少家主始终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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