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在漳州终究势大。没几日,在城郊一处暗窑子里头寻出了老乌鱼,直送来贾维斯军营。带进帐来,他吓得浑身筛糠般抖个不住。此人也没多刚强的牙口,吓唬几句话便招了。
前些日子,他输了钱,寻个无人之处闲坐着骂老天爷玩儿。忽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到他跟前,含泪诉说自己遭人欺辱、意欲寻死。这般女子他只瞧一眼浑身都软了,哪里舍得让她去死?立时赌咒发誓拍胸口,愿替这仙女报仇。仙女含恨告诉他仇家便是董明,后来又给了他一套衣裳鞋袜、二十两银子、一把短刀,说:“不论事成不成,办完后立时远走高飞,离开福建再莫要回来!”
贾维斯瞧了他半日,问道:“怎么没跑远些?”
他垂头道:“只得了二十两银子,不禁花。我想着,过一时风声走了回去做老生意,想必能再见仙女一面。”
贾维斯皱眉道:“二十两银子够一家农户吃用一年的。”老乌鱼不支声,却满面不屑,仿佛瞧不上“农户”二字。又问他那仙女长的什么模样,却拼不成画像。此人说不出来眼眉鼻唇,只知道“好看”、“极好看”五个字。
这几日董明略好了些,贾维斯遂告诉了他此事。董明道:“如老乌鱼这般市井无赖,‘仙女’断乎不认得。必有人帮着仙女挑了他。”
贾维斯道:“杀人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帮她挑刺客的必认得老乌鱼。”
乃又取了仙女给老乌鱼的衣裳鞋袜来,董明略瞧了瞧便说:“这衣料子脱不掉东门街那几家大布行。”
贾维斯忙使人拿了衣裳送去东门街寻人问。不多时有掌柜的认出来,这种布便是他们家的。只是因物美价廉,许多人买。有寻常的百姓,亦有大户人家买去给下人做衣裳。去查的亲兵遂将买了布的大户人家悉数抄录下来。
董明道:“寻常人家不舍得随手给出去二十两银子。”乃问老乌鱼他可有朋友与这些人家有瓜葛。老乌鱼想了半日,掰着手指头数了二十几个,都是些粗使奴才。贾维斯又命人分头去查这二十几个人,横竖他手底下人多。大半日后,二十几个亲兵都回来了。这会子林黛玉也从营中过来,各位亲兵便依次回给他三人听。中说起一个叫胡三的,在知府家的北角门看门,他表妹竟是个人物儿——谭五姑娘的贴身丫鬟。
董明“哎呀”了一声:“该不会那个谭五姑娘恨我套了她的话儿?”遂面有几分尴尬,粗略说了几句当日他绕道去那个尼庵瞧热闹之事。
贾维斯啼笑皆非:“我避之不及,您老还追着去看她。”
董明讪讪的道:“我不过一小吏,没见过知府家的小姐,故有些好奇。”
林黛玉道:“只怕当真是这个五姑娘。那日我在谭家见着了许多姑娘奶奶,唯有她戾气横生、才一会子功夫便打得七姑娘不成样子。且那件事漏给了外人,倘若传出去,她唯有出家为尼一条路了。”
董明苦着脸道:“我若早知道是那般辛密就不问了。”
贾维斯笑道:“早听人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如今算见着实例了。”一旁的亲兵兄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黛玉也掩口而笑。董明自己亦有几分想笑,因恐怕崩了伤口,憋着不敢。
遂打发人往清源庵去问那里的姑子,当日谭五姑娘可向她们打探董明没有。董明虽未曾告诉谭五姑娘自己是谁,却是才在人家庵中布施了几个钱的。贾维斯这头画了张谭五姑娘的小像出来,混在其余几张女子画像里头拿给老乌鱼一瞧,他却说一个都不是。偏过一时去清源庵的亲兵回来,说谭五姑娘委实打探了董明的身份。
林黛玉思忖片刻,让当日送她们去尼庵的亲兵口述那贴身丫鬟的模样,贾维斯在旁作画。画完了大伙儿一瞧,这丫鬟也美貌的紧。再拿给老乌鱼,他显见惊了一惊,旋即摇头大声说:“没有!没有仙女!都不如仙女好看!”
贾维斯微微点头:“没有便罢。只是你伤了公差,吃官司是免不了的。”
老乌鱼把头一昂:“吃官司就吃官司!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贾维斯道:“罢了,惟愿你在狱中好生想想可值么。人家只哭了会子便能拿你当兵刃使算不得好汉。”
老乌鱼道:“那董明一个老男人,欺负小姑娘就算好汉?”
贾维斯道:“董明不过是和你一样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心下好奇、套了她的话。此事他虽有不是,也罪不当死。何况他见的是小姐、你见的是丫鬟。”乃不搭理他,转身走了。老乌鱼在后头瞪大了眼。
此事既明,贾维斯遂问董明如何处置。董明道:“是我思虑不周,只当是个劫数,罢了。”贾维斯点点头。如今他伤势稳定,乃留下二十个兵士两名护士并一位军医,预备起兵泉州了。
有个这几日与董明熟络的亲兵便抱怨道:“董先生白白捱了一刀不成?”
贾维斯道:“董大人终是个男子。一则那谭五姑娘貌美、二则他自己也有不是,遂不忍心追究。那女子也得不了什么好日子。”亲兵问缘故,他只不说。林黛玉那日在谭家胡扯了一通,说贾将军畏惧‘阵前收妻’之军规,实则有心与谭五姑娘成亲。如今六姑娘之死因既明,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