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蟠才走不久便有人赶去镖局向贾赦细细回了方才那出大热闹,他们爷俩假意急匆匆赶回府里,进门便大喊:“出了何事?薛大哥儿呢?”
守门的小子憋着笑拧出一张愁容来:“大老爷可回来了!薛大爷才走。”
贾赦忙抚了抚胸口:“走了便好,想来二太太无碍?”
“小的不知……这会子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呢。”
贾赦点点头,领着小儿子赶过去。
只见贾母与王夫人正哭在一处,王夫人已收拾妥帖了。贾政在旁唉声叹气,宝玉垂头立着,倒是不甚难受。见贾赦进来,贾母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拭泪道:“老大,你很好。如今我在府里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贾赦奇道:“老太太何出此言?听说蟠儿来闹腾了一回,瞧如今这模样大约没事?”
王夫人顿时放声大哭。贾母也哭道:“他将宝玉的玉抢走了……”
贾赦愈发奇了:“抢那个做什么?他家里也不缺金玉。”
鸳鸯忙上前低声述说了一遍薛蟠逼债、索了宝玉的玉去做抵押。贾赦假意大吃一惊:“怎么老二家的欠他那么多银子!”待听到最后竟是点头道,“既这么着,横竖那玉并不值几个钱,后头那二十几万就赖掉算了。”
贾母大怒:“你说的什么话!那本是宝玉的命根子!”
贾赦道:“不过是一块玉罢了,纵没那个,宝玉不也挺好?”因扭头去看宝玉。
宝玉抬起头来:“欠了人的债,总是要还的。只是我这会子并没有那些钱,唯愿薛大哥哥多宽容些时日。”
贾赦笑道:“横竖他既收了抵押物,便不着急了。”
贾母早猜他必不会肯替二房还债的,只盼着他可能看在宝玉那命根子的份上帮一手罢了。听了这话,不论是真是装,显见不预备将那玉放在眼里了,不禁泪如雨下。半晌才说:“听闻你如今在帐房弄了什么签子,没有你与琏儿的签名,纵是我也取不了五百两银子?”
贾赦点头道:“弄那个乃因下头总有些人胡乱支取银两,压他们一压。老祖宗若想听个戏或是去什么庙里观里瞧个热闹,只管报上账目去便是。”
贾母冷笑道:“只怕要不了几日,我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还是早些与老二回金陵去的好。”
贾赦压根不接她的话头儿,乃问:“老祖宗何故置气,有什么银两要支的么?是预备听戏还是吃酒?我这就打发人去帐房问问。”
贾母拿拐杖狠狠砸了下地上的青砖,怒道:“你也不必去问,我今儿预备从帐房取些银两哄了薛大哥儿走。”
贾赦大惊:“那可是六十七万两!如今账面没那么些钱不说,若是让他拿走了,二房何时还回去?依然扣月钱么?”
贾母狠狠闭了目,半日,终是摇了摇手:“我竟不知道你如何生出了这么个要钱如命的性子,罢了。”
贾赦假笑道:“我却是不曾借钱不还。”
贾母乃挥手打发他走,贾赦倒是齐全,行了礼才走。
贾琮自打进门便是个小透明,见他爹走了也忙跟着上来行了个礼要走。贾母却说:“琮儿且等等。”他只得留下了。扭头看贾赦,这老小子倒是笑嘻嘻溜得极快,还眨了眨眼。
贾母遂问道:“琮儿,依你看,此事却待如何?”
贾琮蒙了,指着鼻子道:“问我?”
贾母道:“你素来聪明过人,怕是比你老子有些法子。”
贾琮心道,本来就是我挖的坑,难道我给自己填土吗?遂想了想说:“薛大哥哥这般着急,不过是因二太太赖了三年的账、一直不肯还钱。二太太的信誉在薛家已是破产了。如今既然已经还了些子,不如且试试将余下的账目转移到二叔名下,依着二房的私产进账数目拟定一个按月的还钱细则,再给薛大哥哥算些利钱。不论几年,慢慢的还吧。至于那玉么,只能暂时抵押在他处。二叔先依着计划实实在在还了几个月的银子,再请王家舅老爷当个中人,大约能要回来,也算给两家一个台阶下,终归还是亲戚。”
言罢偷偷拿眼角去觑贾政,果然见他满面焦急:“我乃朝廷命官,须得顾及风评,岂能担上这等大债。”
宝玉忙说:“转到我名下好了!”
贾母贾政王夫人齐声喊:“不可!”
贾母道:“罢了,就转到我老婆子名下!”王夫人立时双目放光。
宝玉立起身来道:“本来母债子还天经地义,唯有转到我名下才是最应当的,哪有拖累老祖宗的理儿。况前头那四十万两还是老祖宗先替我垫上的。”
贾琮听他说“垫上”不禁在心里暗暗替他比了一个大拇指,道:“孙儿也觉得,既是二叔不便,转给宝玉哥哥更妥当些。说句实在话,我若是薛大哥哥,也更相信宝玉哥哥,如今这世道依然是男人使人信得过些。”
贾母摆了摆手才要说话,外头有人进来回到:“薛家来个了小子,送了两张签子到门房便走了。”
贾母忙说:“快拿来!”
那人赶忙送了上来。原来是王夫人所立下的一张三十万两的欠条,并一张薛蟠自己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收条,已收到贾府还的银子四十万两,先退回欠条一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