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回宫复命,拿着之前白豌留下的一些残字,匆匆忙忙。
垂花宫的西太后已经等候多时,却仍端坐在座上,没有抬起眼的意思。
“太后,解出来了!解出来了!”魏公公忍不住道。
西太后静静的看着这人手中物,火烛明灭间显得容颜冷冽。
“说——”
魏公公只觉得眉眼飞扬喜悦:“所谓负便是辅,众人拜少年,乃是崇王。米肉菜人为饥荒之证。也就是说辅王流民为荒。意思是东西在崇湟王府!一定是!”
他的眼角都挑起来,笑的眉飞色舞。
西太后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上下扫了一眼其亮出来的残字。
那些文字凌乱,字体悬浮。
“你的意思是,先帝如此肤浅,让宫廷画师直接画这种东西吗?”
魏公公顿住身,猛然发现太后的面色十分不好看,手不自觉地收起残字。
“簌——”
西太后抬手,直接将座旁的琉璃茶盏扔了过去。
凌厉之物直接将跪拜之人的额角砸了道血痕,直接血流如注,染了半张脸。
她轻蔑启唇:“当年韩妙染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接着,她又砸了一个茶盏过去。
“你只是看了几眼他的字,便如此胡乱猜测!!不动脑子!”
“奴婢知……知错了……”
纸张在魏公公的手里发颤,他一手捂着受伤的额头,一手捂着残字磕头。
西太后的脸上出现各种变幻不定,隐隐叹息。
“哀家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摆驾!”
如果这个人愿意为先帝画那种东西,就不会因为民生饿殍之图触怒皇权了。
六年前那种折磨都不肯屈服的人,现在根本不能再用同样的方式。
韩妙染可是个嗜画如命,不拘名利的怪才和疯子!
……
朗月高悬,大雪纷飞。
白豌垂着手铐脚镣捧着小手炉,有些哆嗦。
屋内的炭火显然烧的不太够,曾经雪夜失温的他觉得越发冷了。
经过了几日稳定,他渐渐发现自己记性混乱到张口结舌。
作画靠的是本能,倒是没有什么做不到。
但是……
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拿着吃饭的碗,拿着筷子比划半天。
有时候会明明在作画,最后却拿着个没蘸墨的笔在纸上动。
更有甚者,人站在床边踱来踱去好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是要睡觉。
诸如此类……
对此,他真的是万分懊恼和难过。
为何不是在白云城做痞子的时候有这种病症?多少祸事都赖的掉,简直名正言顺。
他常常倾尽全力将所有的一切事情都刻在泥板上,却发现了个中趣味。
原来,因为泥板子用的多,看管的人直接弄来了几桶泥土和水扔给他。
而这泥土和水的浓稠能判断高低起伏,形态迥异,比在纸上作画更甚。
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惊喜于这样的调配和喜悦之中,连自己畏寒和手指皲裂都顾不上。
白豌的脾气执拗,名义上在解画和记事,实际上却是对为皇家作画这事儿不屑一顾,作画只为自己开心。
失明导致长期的六识锻炼,使得他触觉和嗅觉异于常人。象棋交点记的多后,画局在心显得十分胸有成竹。
时间转瞬即逝,可忘却天地。
白豌趁着记性不好,在这陋室墙上用泥水混合,开始用手掌和手指画《万里民渊陷于江海》,整整几日都不停歇。
他将自己为《万里民渊》之图进行延展,每每想到什么便将其加入画中,再依靠触觉和嗅觉判断方位。
终于,在这一天的午后,他在精疲力竭之下睡倒在了地上。
人因为寒冷和疲惫蜷缩在了一处,半点没有注意到门已然打开……
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客人站在门前,惊骇不已。
小太监一推门就看到波涛汹涌,人陷于水中,那惊人气势扑面而来,令人震惊!
“河口决堤!!!!人陷水中!救人!救人!”
被画震的惊悚,直接就转身向后跑了百米。
直到发现外面冰天雪地,庭院深深才终于傻笑,这太监屁颠屁颠的小碎步跑了回来。
老妇人直接凤眉一挑,狠狠瞪了那傻狍子一眼。
人却在转身后瞪大双眼,整个人仿佛千年风化的石雕,惊奇的愣在原地。
原来一个人盲了,竟然可以因为没有任何束缚,反倒是写意逍遥,更近一步。
整个陋室软禁牢居,四面墙全被泥水和墨画上,满满墙上是那幅《万里民渊》与水浪结合在一起。
以墙为宣,以泥为描,在墙面上显得飘逸生动,栩栩如生。
如果说六年前的那幅画称为人间奇画,那如今墙上的壁画则是蓬莱仙品。
每一处浪花水珠没有任何重复,而那些饥民则在欲水中奋力挣扎自救,仿佛他自己正在艰难求存,身临其境。
如今眼盲和换了左手的韩妙染比起六年前,竟更加神妙画技。
正应了当年这人自己说的话,没有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