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画罢,卷轴被李家二老看了一眼,便被小心收了起来。
天色不算太晚,窗外日光渐疏。
白豌步履渐缓,跟着这个李离和一众监视府兵去了园林假山,清雅水池。
不可远离半步,这种变相的软禁作画也不是没经历过。
此间,需先行作出小样再行绘制。
真是讽刺,江洲附近村落干涸,李府居然有假山池塘。
白豌一直静静的看着这亭台长廊,假山碎石。偶尔目光落在汉白玉的桥柱上,稍稍停留。
“白侍诏,可看得出我李府雅致小居,廊中夹亭,美轮美奂?”李离微微一笑。
却只见对面人呵地笑起来:“这么大的水池养了多少鱼?五十,六十还是上百?”
这人笑的沉闷,仿佛胸腔都在震动。
然后,李离听到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其实有的人连水渠都看不到,更不要说鱼。”
“这些都是李家世代鞠躬尽瘁得来的,白侍诏。可不要把那些刚入仕的府和不入流的寒门用来相提并论。”
李离目光似有不悦,握折扇的指尖微颤。
“也不尽然。”
白豌语气虽然是赞同,但是眼中带着的笑意却与之前很是不同。
看着这样的人,李离折扇稍稍打开:“白侍诏,你真是个相当怪诞的画师。”
“是不是听不懂我说什么?”白豌眉毛一挑,狡黠低声,“所以,你不是我的知音。”
谁稀罕——
闻言,李离手中折扇猛然晃动了一下:“呵!”
坐在亭中好长时间,白豌隐隐意识到什么,拿起随身的小册勾画。
没心没肺的痞子便罢了,可他偏偏也是韩妙染。看到李府庄园之雅致奢华,便更显前日茅草屋的对比强烈。
最后,他还是决定画出小样,将这些扎眼的假山建筑画了下来。
李离探出头去,才发现这人的笔法和之前画二老没有区别。其面带忧思出神,所画之处各处留白,简洁飞白。
实在荒谬,李离自觉好笑:“白侍诏,李某今日才知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寻常画师或许看不出差距,但是越是才情高,就越看的出如今的韩妙染与当年已经非同日而语。
不仅左手笔力弱,腕力也比右手弱。若非巧思勤勉,另辟蹊径,压根不可能画到如此程度。
“什么物,什么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读书少!”
白豌甩了甩头,他可比这人还清楚,手中之笔顿了又顿。反正,这画除了凌书墨,大概没什么人能一眼看出意图。
李离眼里浮现出不悦,皱眉间,好半天才干笑了句:“今日园林也看到了这里,相信白侍诏必定能画出来。后日我们去百胜居画第三幅。”
白豌不自觉的放下笔搁,偏过头直接问:“李管家,我画好了第三幅,还能活着回京城吗?”
他直接问出了这句话,实在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问。
是试探,也是求生。
李离平静的看着他,淡然自若把玩折扇:“白侍诏,你是我们李府的客人,也就是丞相门客。怎么会问这种话?”
看着这人也在顾左右而言他,白豌长长叹息:“因为我不会投靠丞相党,手上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直接挑明。
对面人目光在其眉眼间游离不定,脸色难看。
他的确对其自负笑容看不顺眼,但是按照父亲的要求,并不会轻易杀了这人。
于是,李离微笑:“白侍诏多虑了。”
“那李管家可要多派点府兵保护我啊!”
白豌哈哈大笑,却整个人依然透着背影能感受到一丝阴霾笼罩。
李离跟在他的身后,细细琢磨这人说的话:韩妙染从前是个寡言少言的,但是每句话都说在实处。
如今虽说人看着歪了些,但是大约并不是一个喜好胡说八道的人,也许每句话都有深意。
然后,这位戴银色面具,自以为温文尔雅不会动怒的人。他瞥到某人小册上画了个戴面具的驴头马脸,拳头骤然攥紧。
当夜。
借着月色,白豌就完成了这幅李府小榭楼台,依旧用笔飘逸潇洒。并将这卷和肖像画放在一处,
如今呆在李府已经三日,昼夜被监视。
身边的府兵越来越多,但是他也知道对方不会那么愚蠢让其在自己府上有事。
如此不知前路如何,成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不是他的作风。
白豌对着两个丫鬟,轻声:“两位姑娘,明日就要去百胜居。能告诉我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吗?”
其中一个黑瞳浅眉的丫鬟稍稍欠身:
“百胜居是江洲一个小地势,被李家视为风水宝地,其实也是个采石场。陛下喜好花石纲,所以……”
接下来的话没说下下去。
也就是说,李相为了谄媚圣上,故意霸这采石场,阻断水流导致周遭村落无法引水灌溉,最终出现各种饥荒流民。
“就为了那些破石头?”
白豌冷笑:“为了讨一人欢心,置万人于不顾。是吧?”
荒谬!
这要是男女之间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