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何晏之与沈碧秋暗中会面,让沈碧秋扮成自己潜入陈州府。沈碧秋的容貌与他一般无二,竟没有引起守卫的丝毫怀疑,轻而易举便混了进去。沈碧秋本与他约定,待见过杨琼后便会同他会合,让他在红/袖楼中等待消息。然而,何晏之等了整整一夜,却未见沈碧秋回来,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恐惧来,唯恐沈碧秋被西谷连骈识破,遭遇不测。他正焦灼不已,却见秦玉带了几个侍卫匆匆折了回来。那秦玉只道沈碧秋已经和杨琼一起出了陈州,如今奉了沈碧秋之命,让他速速赶去会合。
何晏之有些纳闷,然而此刻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他只能随着秦玉匆匆离了陈州,一路向东行走,几人彻夜赶路,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路,待到了钦州地界,何晏之才渐渐觉出一些怪异之处来。那秦玉像是看押犯人一般看着自己,只是不停催促自己上路,待问及沈碧秋和杨琼时,却又闭口不谈,或是顾左右而言他。
何晏之心中的疑虑越来越甚,见秦玉带自己只管径直往东南方向行进,几日下来,便渐渐明白自己大约是落入了圈套之中。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仍然不敢相信是沈碧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他宁愿相信是秦玉别有用心,也不愿相信沈碧秋那脉脉温情,皆是出于伪装,所谓的手足之情不过是一个笑话。他心中虽然起疑,但并未动声色,一则秦玉人多势众,万一交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占上风。二则,他对钦州不熟,即便遁逃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于是留了个心眼,悄悄开始准备伺机金蝉脱壳。
三日后,众人终于来到锦州地界。何晏之年少之时曾随戏班在雁蒙山一带卖艺多时,对锦州一带的风土人情颇为熟悉。此地多是湖泊山峦,地势险峻,又毗邻漠南,乃胡汉夹杂之地,却也容易藏身。这日晌午,几人进了锦州城内,正准备去街上找间客栈打尖。何晏之故意放慢了脚步,慢慢悠悠牵着马走到了后面,秦玉回过头来道:“二公子,怎么了?”
何晏之笑了笑:“这马儿想必是有些累了,走不动了呢。”说话间,他用夹着钢针的右手照着马屁股一拍,那马儿受到了惊吓,立起前蹄便嘶鸣起来。此刻日在当中,街上有不少行人,皆是吓得四散而逃。何晏之佯装拉不住那马,一放手,惊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何晏之一边喊道:“哎呀,我的马儿!”一边顺手牵过身边那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了那侍卫的马,朝着惊马的方向追去。
事出突然,众人一时有些发懵。几个侍卫纷纷看向秦玉,秦玉心里发急,厉声道:“还愣着作甚?快追啊!”
侍卫们道:“秦大人,咱们是追人还是追马?”
秦玉策马追去,一边道:“废话!当然是追人!快去拦住他!”
何晏之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秦玉率着众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何晏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眼看着秦玉诸人快追了上来,便突然右折来到了锦州城东的玉带河畔。玉带河联通澜江,顺水而下可到雁蒙山北。何晏之毫不犹豫弃了马匹,纵身遁入河底。他自幼水性便好,在水下潜一夜也无大碍,最主要的是,他对少年时亦常常在玉带河一带潜水嬉戏,还依稀记着水路。
何晏之在水下摸索着往前游去。玉带河依着山势而走,水底多暗礁险阻,迂回婉转,何晏之专走险路,一直往上游而去,待他浮出水面,天色已经转暗了。他伏在水上朝四下张望,没见到秦玉的影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于是登了岸,想趁天色未黑前进城去,找间驿站歇身。然而,他好不容易来到锦州北面的雁东府,却发现城门口正站着秦玉手下的一个侍卫,领着一班当地的衙差逐个儿检查过往的行人。
原来,秦玉弄丢了何晏之,深知大事不妙,难以交差,便遣几个侍卫到附近县城门口守着,自己则即刻折回陈州向沈碧秋复命去了。秦玉这次带来的几个侍卫皆是出自岷王手下的影子营,个个都有腰牌在手,地方那些守门的衙役见了,无不俯首听命,一时间,何晏之的境遇竟如“逃犯”一般了。
何晏之无法,只能掉头往密林深处走去。他这回从水路逃脱,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晚上的山风带着咸湿之气,直吹得他瑟瑟发抖。何晏之无处安身,只能硬着头皮在山野间行走,心中盼着能快些找到一处安身之所,捱过这个晚上,天明再作打算。他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此刻饥肠辘辘,困乏不已。一路奔波又牵动了他的旧伤,那断指的残桩处一阵阵锥心疼痛。
也许是上苍眷顾,当他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光景时,终于发现了半山腰一处废弃的庙宇。虽然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总算能遮风避雨,稍作安身。荒山野岭找不到生火的工具,何晏之只能捡了些稻草铺在残破的神像后面,再将身上湿透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挂在供台边上,然后拥着已经快沤干的外衫躺了下来。
此刻,他浑身发软,只觉得头痛欲裂,四肢百骸都发着酸。何晏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处滚烫无比,不由叹了口气,果然大病初愈的身体禁不起这般折腾,这一天奔波下来,竟发起烧来了。山风越来越紧,远处传来鸱鸮的哀号,一声一声,听了人心中发毛,何晏之昏昏沉沉地躺着,迷迷糊糊中,几日来发生的事却一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