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去的地方,终究是没有去成。李斯珩知道,不仅仅是今天,也许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路回去,两人都没再说话。
气氛甚至比来时,更加死寂不堪。
李斯珩的面色寡淡,只是车速平稳,比方才更加小心。
边月看着窗外,压了厚重霜雪的行道树看不清原本模样,远离人迹的农场,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边月想,李斯珩做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沈津辞找到了自己,只怕要带自己离开,也是颇费周折。
夜里雪意更浓重,边月躺在卧室里昏睡,李斯珩推门而入时,手中拿着温热的粥。
他将粥点放在边月面前,蹲下,表情带着关切,“就算是生我的气,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边月睁开眼,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笑意温柔的模样。
“我第一次煮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但是你总该多吃点,才有力气保护好你的孩子,对不对?”
边月看着李斯珩字字真心的模样,她拿过他手中的粥,一言不发的喝下。
“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
李斯珩笑意微淡,“那早点睡。”
边月看见他起身,似乎是真的打算离开,她再度开口,声音更冷静:“我不能一直在这里,我想离开。”
她还是不肯死心。
两人之间时至今日,只有‘离开’二字,可以有零星话题。
怎么能不算另一种程度的可悲。
李斯珩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粥,他自嘲的笑笑,轻声道:“当初,我是真的病得很重,边月,你说我拿自己的死算计,我承认,我的确这么做了,可是当时的情况,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的语调压抑,嘶哑道:“我得知我的病情时,我是真的以为我快死了,也就是到了那种境地,人才真的会知道自己在意什么,我曾经为了李家,牺牲过很多东西,不仅仅是我自己,也牺牲了你,可是边月,我当时陷入绝境,唯一的感觉就是后悔,那时候,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边月眉眼轻抬,看着李斯珩背影,他背对着自己,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正如多年前的种种时刻,他也是这般看着他的背影。
可她的心境,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边月无声凝视着他,眉眼间都是平淡的情绪。
李斯珩依旧没有回头,这些话似乎只有背对着边月,他才有勇气说出口。
他顿了顿,在满室的安静中,接着道:“所以,我想要赌一次,赌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我为了活下来,尝试了很多方法,那些药物在我的身体中产生排异反应,很多次,我都觉得生不如死,医生也告诉我。也许我这么折腾自己,到了最后,只会是加速死亡罢了。”
“边月,所有人都在劝我不要枉费心机,不安然赴死,我的父亲甚至连李家的继承人都打算好了,他让庄婕凝怀上了李家旁枝的儿子,从头至尾,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最最难捱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扛过去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有命活着,我就要回头找你。”
李斯珩说到这里,终于缓缓转身,看向了边月。
他眼底有一弯红,苍凉和脆弱清晰可见,他轻嘲的笑笑,语调颤抖,“我不择手段,我机关算尽,我为了将你重新留在我身边,我设计了那么久,可是现在,你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我,边月,那时候边家落败,你身陷绝境,人生绝望,你还是肯对我笑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决然到了这种地步?”
边月皱眉,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轻若无物,她说:“因为16岁的边月,是真的觉得你能带着她走出绝境,可是现在,我如今的绝境,是你给我的。李斯珩,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想要的,费尽心思也要得到,可是我想要的呢?就理所当然该被你踩在脚下吗?”
李斯珩听着边月的话,捏着瓷碗的手越握越紧,青瓷的碗在他手中碎裂,碎片嵌进肉里,血淅淅沥沥的滴下。
边月无声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李斯珩冷笑,他转身离开,背影中透出些许狼狈。
这次的开诚布公,到了最后,以失败告终。
李斯珩这般骄傲的一个人,面对边月如此冷言,又怎么能没有一丝波动。
他心中大概已经痛到了极致。
可是面上不露,只有漠然颜色。
边月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走过去,在拧动把手的瞬间,是预料之中的纹丝不动。
李斯珩将她困在了这个房间,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一直困着自己。
边月反而冷静,她总算是明白了刚刚李斯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因为什么。
他在赌自己会心软,哪怕是分毫,他也能接受,继续想办法,让自己接受他。
可是她的态度那么决绝。
李斯珩终于明白了,边月是不会再回头,她不假辞色,没有分毫的心软。
所以现在,他的手段才会突然变得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