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道,吴江县。
暮春三月,小桥流水,杨柳新绿。粉墙黛瓦的宅院傍水而立,乌篷船悠然摇曳于水巷之间,船家哼唱着吴江小调,一幅宁静淡雅的江南春日画卷缓缓展开。
河畔洗衣的村妇谈笑风生,孩童们嬉戏追逐,欢笑声洒满河岸。远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天空的湛蓝,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的气息以及丝丝饭菜的香气,那是属于江南独有的烟火味。
但就是在这样温婉细腻的时节,位于吴江东南十余里的地方却显得有些萧瑟。
一座座历经风雨洗礼的石碑与青葱掩映下的古老坟茔错落其间,它们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和家族的传承,给这片原本生机盎然的水乡增添了几分庄重与肃穆。其中央位置矗立着一座明显新起的坟茔,青石泛着冷峻的光泽,上面镌刻的文字清晰可见,似乎还带着亲人们无尽的哀思和深深的怀念。春风拂过,带来一阵阵微凉。
而在坟茔前一方开阔的空地上,一位身着皎洁白裳的女子正持剑起舞。她动作轻盈曼妙,剑势如行云流水,仿佛在空中绘出一幅幅充满哀思与坚韧的画卷。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衣袂飘飘,与周围的静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女子的眼眸深邃而又坚定,每一招每一式都饱含深情,似乎是借着这一套剑舞来倾诉心中的悲痛与追思。她的身影在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映衬下,更显得遗世独立,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另一个世界对话,传递着跨越生死的绵绵眷恋。
随着剑舞的节奏,微风拂过,带起一阵阵白色的花瓣飘散在空中,使得整个画面饱含凄美的诗意。
女子正是吴悠,而新起的坟茔里正是几个月前已经去世的奶奶。
剑式一招接着一招,吴悠脑海里最近几个月的日子,一幕接着一幕。
剑招连绵不绝,吴悠手中的长剑映照出数月来的点点滴滴。
她本是满心欢喜的回归吴江,期待着见到奶奶,也期待着告诉奶奶关于南卿的事情。并筹措钱粮尽早回到江临去找南卿。
可是就在她被家人接到之时,家人却正在着急的要去江临找她。一问之下整个人就傻在了当场。
家人说奶奶几个月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唯有放心不下她,想见她一面。
这份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晴天霹雳般让吴悠心中五味杂陈,所有的计划与憧憬瞬间瞬间打散,她只想去见自己的奶奶。
可紧赶慢赶,等到临近家门就看到来往忙碌的下人和院子里面悲痛的哭声。
她从来没有想到进家门能那么的难,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跨越一座山。
她想着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觉,奶奶一定就在家里等着她,可眼眶里的眼泪就是忍不住。
等她见到奶奶,奶奶却不说话,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有一只手稍稍外伸,想抓着什么却是一场空。
她紧紧握住奶奶那瘦弱冰冷的手,她想告诉奶奶她回来了。
但心头的后悔与酸楚如同巨石压胸,令她喉头发紧,竟无法吐露出一个字。
眼前的场景愈发模糊,阵阵晕眩感席卷而来,周遭的一切都化为镜花水月般的虚幻梦境,奶奶正拄着拐杖含笑看着她说:我的孙儿回来啦。
等她清醒过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跟着家人办完了丧事。直到在凄冷的冬日里,她看着这坟茔才清醒的知道,奶奶真的走了,带着没有见到她的遗憾。
如今时间快过去了半年,吴悠依然无法从中解脱。
那些曾经想告诉奶奶的事情终究没有机会开口,她悲痛而又自责。几个月里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自小就失去了母亲,父兄又常年在外。家中除了姐姐,就只有奶奶陪着自己。而如今,那个最眷恋的人也离她而去。
父亲因为身负边关安宁,办完丧事只守孝了三个月便匆匆回返西南。而姐姐们也早已经嫁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只有她和大哥陪着奶奶,除了陪着奶奶她似乎也无处可去。
冷静下来之后的吴悠似乎找不到现实的出口。对奶奶的愧疚与不舍让她无法再坦然的去面对陆瑾,她去找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真的需要自己吗?
他不需要!他有了他喜欢的夫人沈言溪,而自己却只能作兄弟,连真实的身份都不敢表露,更何谈自己的爱慕?
如同他做的事情一样,如果不是自己死缠着他,恐怕连送钱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的南卿从来都不需要自己,他对自己只有垂怜。
情如此,事亦然!
吴悠啊吴悠,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根本等不到的人!
双脚踏地,剑式一收,动作干净利落。
“小姐!”丫鬟忙来到近前将手帕递给了吴悠。
吴悠拿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本就美艳的脸庞虽然带着些许潮红,但一双美眸里却是暗淡而沉寂。
“小姐,你真不去找那陆公子了?”丫鬟忍不住问道。
吴悠听着丫鬟的话,眼神更加冰冷。但良久之后只是叹了口气,把手帕扔给了丫鬟,独自向坟前走去。
丫鬟吓了一跳,倒也不是她说话不注意分寸,只是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