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轩眸光一敛,隐下当中部分谋算,他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是我的大管事儿,无数巧思都出自于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再给你一个体面的出身又如何?”
“也不全是为了你,你有了这一重出身,才能更压得住手底下那些匠人。他们中有好多是上了年纪的,你还是个女子,有个匠人世家的出身,才更能压得住他们。”
“不然他们成日里质疑你,你又成日里琢磨着该如何向他们证明自己,耽误了功夫不说,还得影响了盼君归的经营。”
“他们要是太过不平,觉得我不该如此倚重你,说不定还会去投效我父亲,或是把机密泄露给别的什么人。”
“你有了这一重出身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匠人,就会算得罪我和容家,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匠人世家。因为这样的匠人世家并不局限于天禹一国,除非他们在四海之内都不打算再显露自己的手艺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轮椅转过来看着她,“后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好,这样的隐世世家本就不会轻易露面,我从前又刚好认识一些人。”
“你的生母赵氏夫人刚好身世不详,官府的记载是善堂养大的孤女,这也是她为何明明技艺超群却只做了一个外宫人的原因。不然凭她的手艺,早就进了内宫了。”
“给你弄出一个工匠世家族女的身份并不难。你之前想要摆脱黎家人,断了亲,认了白婆子做干娘,这还不够。”
“白婆子如今连官伢的差事都辞了,如今只能勉强给你一个礼法上的出身,若是黎家找来,她并不能给你多少依靠。有这么一个身世在,也算是多了一重依靠。”
“何况之后你要立下功劳脱离罪籍,你以为只有功劳和我这个到时候还不知道如何的前容家大公子做靠山,就能成了?出身上出了问题,最终还是要在出身上洗脱。”
天禹律法规定,罪籍有功者,由各州府认定后报于朝廷,再次认定后可免罪籍。各州府每年至多可认定三人上报,最终能通过朝廷认定的,每个州府最多只有两人。
报上去的人都有功,非要排个先后,除非差距悬殊,否则还是要看一看出身的。
比方说原本罪轻的就更占优势,再或是这立功的人还有一门有些来历的远亲或是师承,在官府那儿这人就不仅仅原先罪人亲眷之后,同时也是这远亲和师门之后,报上去也好听。
黎久薇自有一骑绝尘的本事,可这是她的底气,容轩给她的关系和铺陈是另一回事,有了这个师门,她将来的路只会走得更顺。
贝齿轻划过红唇,黎久薇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声音里有多少忐忑:“你……把后路都为我想好了?”
“我这腿能不能治好……谁都说不好,就算好了,之后的路会如何也不好说。横竖不能拖累了你,无论我将来如何,先助你重新入了良籍。要是发生什么,你至少能独善其身。”
“别急着谢我,我让人去乔家村打听过了,黎家人如今可都不安分。纸里包不住火,你们见面是早晚的事。”
容轩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炉上捂了捂,之前他喜欢替她大包大揽,彻底地将她护在身后。
如今他却已习惯了她的方式,给她想要的,任她去搏一场,他只要远远地护着她,为她要奔上的大路上点亮明灯就行了。
黎久薇讷讷地点头,这种时候她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带他出来要办的另一件事:
“那天玉雪问我为什么要取名叫盼君归,我没有告诉她,让她自己想,下回见面时再告诉我。”
“可是……我想告诉大公子你,只亲口告诉你一个人。盼君归,盼的是远行归来的商队,盼的是远游归来的旅人,以后我希望从荣原国归来北入西绥的商队在城外休整时,都在盼君归落脚。”
“等他们再次北出西绥去荣原国的时候,我希望他们一样会选择盼君归做这一次远行的启点,在盼君归做旅途的准备。”
“盼君归不仅有食肆、客栈、大车店,还有商队消息的集散地,还有商队随行辎重和货物的交易地。我们要让整个西绥甚至以后从中原北去荣原的商队,都知道这里。”
“我们还要让盼君归附近的织染户和村民受益,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她说完,凑近她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看。”
容轩看着黎久薇小跑着朝着亭子下面的台阶去了,从那儿找出一根绳子头来,轻轻一拉。
只听几声木器开合的响声之后,远处的草丛里缓缓地升起一片荧荧之光,乍一看像是萤火虫,定睛细看之下那光中竟透出了七彩光晕。
“这是用不同颜色的矿石粉染了打碎的棉絮做的,好看,轻盈,而且没用到易燃的东西,对草木和屋子来说都很安全。”
黎久薇语速飞快地解释完了,就去陪着容轩一起看。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七彩流光宛如给一片水雾铺上了一层淡色的琉璃石,如梦似幻,让人的心里漫出一股止不住的暖流。
容轩艰难地从这片流光溢彩中抽回目光,静静地看向黎久薇。
他知道黎久薇医术高超,可是究竟能不能治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