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带笑,仍是从前那个端庄柔婉的样子,可顾逸川却高兴不起来。
他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低声道:“南葵,我情愿你冲我发火,质问我,斥责我……”
沈南葵笑了笑,“你看,你也知道,你的行为会让我愤怒、不解,但你还是做了,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那么,我又何必再做那些徒劳之举?”
“南葵,是我让你伤心了,我也不愿这样的,我……”
沈南葵打断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你已经赌上自己的前途,在御前为我出过头了,我也知道你十年寒窗,一朝得中状元,如若就此埋没,过往的艰辛便都白费了,所以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难理解,我该恭喜你啊,顾司业,你身为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业,必能平步青云。”
她嘴角忽又噙着一抹嘲讽,“可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站队亲王可是大忌,你博古通今,不会不知,如今景王在陛下面前得势,是能许给你高官厚禄,但这江山终究归于正统,他日若一朝翻船,你可还能独善其身?”
前世,她抱病卧床之时,京中曾乱过一阵子。
一向受陛下倚重的景王忽然被褫夺了所有职位,贬去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那时她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就也未曾关注过此事。
如今想来,景王被贬,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罗列的几项不轻不重的罪名那么简单。
但她不知道的是,前世她死后第二年,太后薨逝,同年冬天,又传出景王在封地病逝的消息,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顾逸川听她说完这些,眸光闪了一下,轻声道:“南葵,你一向聪慧,既能看透这些,又如何猜不到我的心思,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向你解释这一切,但我对你之心从未变过,哪怕一丝一毫,南葵,你可愿再信我一回?”
“信你?”
沈南葵忽然摇头冷笑起来,“你弃我腹中胎儿,保全阿远阿巧,我可以信你是无奈之举,信你没有伤我的心思,信你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所以,我不恨你。”
“这些日子,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在为那个孩子服丧,我抄了很多卷经文烧给他,祈盼他来世能顺利降生,不再受被母亲遗弃之苦,逸川,他也是你的骨肉,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顾逸川张了张嘴,想解释又说不出口,只能沉默低下头去。
“如今的你,可是景王府的娇客,我早就听说陶然居景致怡人,你在那里,一定要比在这空荡荡的小院更舒适吧?”
“南葵,我没有……”
“你做的这些事,叫我如何再信你?我只看到,你离开青雨巷之后,转头便与我的仇人为伍,而你所谓的那些,不能向我解释清楚的苦衷,我看,是你不知如何面对我,而为自己找的借口吧!”
说完,她似十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把炕几上一个盒子推向他。
“人生而不同,你的选择,我不干涉,但我也不会原谅。”
顾逸川颤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信,信上压着他曾送给她的那只碧玉梅花簪。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南葵,你,你是想……”
沈南葵点头,“没错,这是和离书和定情信物,如今都交还于你。”
被迫落胎的事,她不怪他,可她无法原谅,他身为自己的丈夫,身为孩子的父亲,竟然不顾杀子之仇,投身王府阵营。
他做这些事,都没有顾及过自己,那她又何必再留恋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葵,别离开我!”顾逸川眼眶蓦地红了,低声恳求道。
沈南葵却不看他,只说:“我意已决,还望成全。”
原以为是上天眷顾,才叫她此生能够遇见一个相许终生的良人,还让她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可孩子没了,良人负她,到头来终究只是黄粱一梦。
许久,顾逸川才道:“南葵,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要执手一生的人,这和离书,我不会签的。”
他面色浸满忧伤,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沈南葵也不意外他会这样说,淡淡道:“随你,我身子也养好了,不日即将离京,在我心里,已与你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这四个字一出来,顾逸川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缓了缓,才勉强说道:“……离京也好,你先回家待一阵子,待我得空,就回来看你。”
家?
沈南葵想说,她已经没有家了,沈家不是她的家,顾家更不是。
“和离书我已立好,你就算此时不签,也先留着它,待到哪日你要与景王府修秦晋之好,没这一张纸,恐怕还不行。”
“绝没有那一日!”
沈南葵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南葵,我……”
沈南葵摆了摆手,“该说的话我已说完,荷华,送客。”
荷华冷着脸走上前,“顾大人,我家姑娘要休息,请你离开!”
顾逸川抱着盒子起身,迟迟不愿迈脚,直到荷华催了数遍,他才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去。
钟山等在门外,将一个包袱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