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缱没有说话。
而季景西显然也没打算从她这里听到什么答案,稍稍一顿便继续道,“讨厌我,我也不会收回心意。反正话已经说了,你想必也听懂了,总不至再假装它没发生,那是自欺欺人。”
“我又不逼着你做什么,你从前如何现下依旧如何,行不行?”他放轻了声音,“别躲了。”
带着一丝颤抖的声线,夹杂着极易令人察觉的丝丝乞求,杨缱怔怔听着,惊觉陌生至极,忽然发现自己已太久没见过这般伏低做小的季景西了,哪怕是上次在湖心亭,诉苦服软的表皮下都是令人无法忤逆的铮铮强势。
可这一瞬间,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趴在自己背上求着她别哭的少年。
杨缱张了张口,突然觉得嗓子发梗,还没出声,肩上就突然一重。
季景西额头砸上她的肩,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明明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逃难路上的伤病累累,却硬生生因为这个动作而生出几分狼狈,就连声音里都多了凌乱的任性,“别说,不想听。”
“……我还没说。”杨缱干涩地开口。
“不管说什么都不想听。”肩上人闷闷道。
“哦。”少女垂下了眼帘。
两人保持着这般姿势同时沉默着,杨缱僵着的身子渐渐传来过于紧绷后的酸涩,但季景西没动,她也不动,眸光虚虚地望着前方不远处漏下的光斑,好一会,突然道,“助眠香有用吗?”
“还行。”季景西闷声答。
“还要吗?”
“越多越好。”
“多了也不好。”
“……哦。”
“你起来。”杨缱试着推他。
“不。”季景西拒绝得干脆利落,“起来你就要走。”
杨缱想说你挡着我我能走哪去,觉得不对,又想说我不走,还觉得不对,自己都要被自己气着,最后干脆上手把人推开几分,“站好,你没骨头吗?”
季景西本也没打算继续任性,只是在等自己方才一直绷着的紧张消退,结果紧张是不紧张了,脸却热得厉害,不想被人看了去,只能破罐破摔赖着不动弹。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趴在杨缱肩上了。
如今被推开,他索性乖乖站好,桃花眼再次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不走吧?”
“……”杨缱无语地回看他。
季景西挑起了眉梢。
“这里是公主府。”杨缱面无表情,“不是锦墨阁,我总是要回府的。”
……原来是自己问的不对。季景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听皇姐说完去岭南的事再回罢,被我打断了,她应当还有话没说。”
“我不怕出京。”杨缱总算接上了他先前那句。
“我怕啊。”季景西答得流畅至极。
杨缱古怪地看他,“你怕什么?”
“怕你出事。”对面人想都不想。
……麻烦这位小王爷说话含蓄些行不行!
杨缱被堵得说不出话,就这么一点一点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一肚子礼义廉耻忠孝仁义论语周礼长篇大论不停翻滚,最后却只能忍无可忍地憋出一句,“……浑说!”
季景西的脸也热,可看着她一寸又一寸地被红霞染了满脸,又忍不住勾起唇角,平日里的调调终于冒头,“还不准人说实话了?明城县君好凶啊,都学会仗势欺人了。”
“……”杨缱只觉自己要热得原地烧起来。
眼见她要恼羞成怒,季景西强压着不断想翘起的唇角,见左右无人,突然低下头,措不及防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少女的脸上只有一层淡淡的香粉,软软滑滑如剥了壳的鸡蛋,不过轻轻一触,便好似有着某种人力无法抗拒之玄机,险些让他的自制力统统见鬼。
他一触即分,顶着杨缱还没反应过来的呆愣目光,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丢下一句“皇姐还在等你”便掉头走,步伐之大,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在追着索命一般。
眨眼间,人就消失不见了。
!!!
杨缱呆若木鸡地留在原地,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只觉自己头顶都要烧出青烟来。
几乎是飞快地背过身,少女最后一丝清明都被用来克制着自己不蹲下去,就这么僵直地站着,雕塑一般,乍一看像是被人一瞬间抽空三魂六魄。
心脏迅速而激烈地鼓噪着,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尖叫的小人,造反一般震得她耳膜都生疼。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见着景西从树后走出来,靖阳公主眼睛一亮,刚要伸手打招呼,却见那抹红衣微垂着头,修长的手指半捂着唇,看也不看她地径直出了主院。
靖阳公主顿时傻了眼,手臂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伸也不是,好一会才像是猜到了什么,呀了一声,“不好,玲珑,快去瞧瞧阿离,那两人怕是又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啊?”玲珑也猛地一惊。
“快去啊!”靖阳公主催促她,“没看景西都负气走了吗?!”
“哦哦!”玲珑立刻朝着桂花树下小跑而去。
“千白千紫,快去拦下小王爷!”靖阳公主继续招呼她身边的女侍从,“不用客气,想办法把他给我压回来赔罪,本宫怎么着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