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冉与杨缱只互相对视一眼, 便齐齐出了厢房,没有贸然下楼,而是站在栏杆前观望。
八宝阁一楼, 先前喊出那句话的人瞧着有些眼熟,但由于背对着,一时没能看出身份来。跟着出来凑热闹的苏夜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忽然小声道, “咦, 那不是……冯林?”
冯林?
杨绪冉眼眸微眯,“冯二?”
苏夜点头,“应该不会认错,通常只要见过一次, 我便能从身形上瞧出来。”
“是冯二。”慢一步过来的季景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与冯二从前打过交道, 比离京三年的杨绪冉和不常出门的杨缱都熟悉,“他在跟谁吵?”
四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冯林对面。
那是一个清癯削瘦的年轻男子, 个头与冯林相差无几,一身普通的青衫已被洗的发白, 站在那群锦衣华服的高门男女中甚是显眼。他面色略有苍白,非病弱,反倒是像贫苦人家食不果腹之色。
他们似乎在因冯林手中的某样东西而争执。站在冯林周围的人不少,两方对峙,青衫男子显得势单力薄。然而即便如此, 那人依旧挺腰直背, 脸上虽有怒容, 却丝毫不堕礼数,好似那直挺挺的脊梁上,担着人们看不见的偌大气节。
离得稍远,看不太真切对方的五官容貌,可杨缱总觉得那青衫男子给她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她微微眯起眼,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轻声对自家三哥道,“三哥,你目力好,识得他么?”
杨绪冉抿唇不语,好半晌才不太确定地摇摇头,“不认识。”
争执还在继续,八宝阁的掌柜为难地站在两人中间,似是想要调解打圆,却又顾忌着冯林一众的身份,不敢妄自开口,只得不停地对青衫男子使眼色。可那青衫男子却全然不理,只定定对冯林道,“还请这位公子放下手上东西,是在下先来的。”
“怎么说话呢!居然敢命令冯二哥?”冯林身边有人嗤笑。
“就是,冯二哥能看中这东西,是它的福分,你又是哪来的穷酸?”
“照小爷看,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玉章子。掌柜的,就这么个玩意,你居然还敢卖五千两?是不是瞧着咱们面善好欺啊?”
掌柜一惊,顿时连连摆手,“李少爷,可不敢冤枉小老儿啊!这,这玉章也是旁人寄卖于本店的……这位公子拿出了信物,按规矩,只要他出得起底价,就能卖给他啊。”
“什么信物不信物的,爷今儿就看中这玉章子了,掌柜的,出个价吧。”冯林抱臂望向掌柜。
“公子自重。”青衫男子已是面色铁青,“掌柜的已说了此章乃是寄存,而在下手有信物,按理在下是可取走此物的。公子与在下无冤无仇,何必咄咄逼人!”
他说的有条有理,周遭看热闹之人也不住点头,又见他衣衫朴素,想必是一出仗势欺人的戏码,于是有人看不下去,略显不忍地出声鸣不平。
玲珑八宝阁门口顿时吵闹声不绝。
冯林显然没想到青衫男子竟一步不退,不由提高声音,“既是玲珑八宝阁寄卖之物,自是价高者得,这玉章五千两是吧?爷出六千两!”
“这……”掌柜有些傻眼。
“这位公子为何非要与在下争抢这一玉章?”青衫男子紧攥着拳头,“在您看来这既是一普通玉章,又如何能入您的眼?还是说,您认可方才那老者的判断,瞧着此乃谢家纹章,才定要出手的?”
冯林面色微变,顿了顿,冷笑,“爷管他是什么,今儿小爷我就是看中它了!少废话,出得起价就出,出不起价就滚蛋。”
他态度强硬,摆明了要拿银子解决。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不知是谁说了句‘那好像是宣平侯府的二少爷’,众人均是一惊,声音骤然弱了许多。
虽是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狗,但也不是谁都敢轻易得罪侯府的,尤其谁不知道宣平侯府的二少爷乃是一介纨绔?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帮人啊!
再者说,既是寄卖,按照玲珑八宝阁的规矩,确是价高者得。虽说青衫男子有信物,可底价拿走,但若有人再出高价,也不是不能售卖。
玲珑八宝阁百年老店,信誉为天,光是寄卖的规矩便有几十种。如今看来,这玉章子的寄卖方式显然不单单是‘有信物即可得’的单独售卖。
也不知当初寄卖之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把条件设置得苛刻些,这不,让冯二公子抓住了。
不过这玉章子到底是何来头,寻常玉章能值的起五千两的底价吗?方才有位老者倒是指认说是谢家之物,但那人早已被冯二少爷气得愤然离去,在场竟是无人再出面说明了。
毕竟,谢家已经在京城销声匿迹十年之久了。
青衫男子并不知寄卖的规矩还有这些,下意识望向掌柜,后者擦着汗翻看着取来的簿子,一盏茶的时间才翻到了当年记载,待看明白后,苦着脸对青衫男子无奈一笑,“对不住了,公子,冯二爷出价有效。”
话一出,青衫男子的脸色顿时煞白。
他咬着牙,似是要将掌柜手中那记事簿子瞪出窟窿来,片刻后,又不知从哪来的毅力硬是压下了怒火,几乎一字一句地从发白的双唇中挤出声来,“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