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缱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眼前这个人, 天生就生得好看至极, 随着年岁渐长,越发美得惊心动魄凌厉非凡, 明明眉眼间的少年朝气还未褪去,却不知何时开始, 唇边戏谑越来越多,硬生生将这副天怒人怨的脸衬得多了几分成熟,好似在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趴在她肩头沉沉睡去的小少年就不见了。
逝者如斯夫,杨缱依旧是那个古板规矩的杨缱, 季景西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季景西。
他开始审时度势,开始胸有城府, 开始学会分析得失错对,像个真正的季家人那样, 在这一汪混杂的水里存活。
好像, 突然就长大了。
这让杨缱艰难地有了一种时空错位之感, 三年前记忆里的季景西, 和如今眼前的季景西, 两者不停地交替出现, 恍惚令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想什么呢。”红衣少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杨缱回过神,“小王爷方才在牡丹园那般对冯林,不要紧吗?”
季景西挑眉睨她一眼, “有何要紧?”
“他是冯侧妃亲侄子吧。”杨缱蹙眉, “不怕麻烦上身?”
眼前人怔了怔, 继而好笑道,“当然不怕。”
季景西母妃去世之后,太后做主抬了冯侯爷的亲妹冯氏进王府,一方面是想让燕王身边有个伴,一方面也为了看顾景西。谁曾想燕王因王妃离世大受打击,直接将三岁的嫡子往慈凤殿一丢,转头便出京了,别说冯氏进门,洞房花烛他都不在府上。
直到两年后燕王回京,冯氏才第一次见着自己的夫君,但燕王就像是府里没她这个人一般,硬生生又将人冷了一年多。
都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冯氏后来给燕王生下一对龙凤胎,这其中的纠缠,恐怕除了燕亲王和冯氏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外,没人知道了。
季景西不喜冯氏,冯氏也不喜这位王府长子,说是照看景西,实则相看两厌,季景西根本就是在慈凤殿和勤政殿长大的,能活到现在,和冯侧妃半分关系都没有。
一个是亲王世子,一个是十几年都没转正的侧妃,平日本就没瓜葛,即便得罪起来,季景西也毫不含糊。
冯林根本就是攀错了关系。
这种无聊的陈年往事多少涉及到了王府秘辛,季景西并不想讲给杨缱听,所以径直道,“要教训冯林简单,看你想做到何种程度。”
杨缱顿了顿道,“自然是赔礼道歉。”
她答得太过理所当然,令季景西一时间有些词穷,怔了怔才不确定地试探,“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杨缱奇怪地看过去。
“……”
季景西一口气憋在胸腔,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无法直视她那双一眼看到底的清澈眼瞳。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将一肚子坏水弹压下去,他缓缓道,“若只是让他向杨小五赔罪的话,倒也不用你出手,事情已经闹到皇伯父面前,他少不了要吃挂落。”
杨缱皱着眉头,“这样赔罪,心诚吗?”
季景西被她这副天真模样逗乐,“你猜。”
“……”
无视了他那副写满了‘你好天真’的嘴脸,杨缱沉默半晌,将自己压了半天的疑惑问出口,“为何帮我?此事与你无关吧?”
她太想知道了,从他拿出冰肌膏开始就想问,却一直忍到现在,原本不过是想知季景西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出手,却没想自己此时神色冷峻,说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质问。
季景西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气着了,“杨缱,本小王帮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真行!”
他越想越气,干脆甩手起身,“既不乐意,那你自己想法子去吧,该划线约战就去,该甩耳光就甩,谁爱管谁管去,就当本小王多管闲事!”
“……”
杨缱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在原地,眼底顿时闪过惊慌,不得不跟着起身,“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季景西不为所动。
杨缱为难极了,贝齿紧咬下唇,上前半步来到他身侧,“你别气呀,我……”
季景西继续转身背对她。
哪有脾气来得这般快的!杨缱再次抬步上前,“小王爷……”
一连几次,季景西都是一副【小爷生气了不想理你】的模样,打定主意将背影留给杨缱,气得后者毫无办法,索性伸出手,硬生生把人扯转回来。
“季景西!”
她力气不小,又动了火,扯得季景西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不得已对上她,少年眼尾悄然浸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唇角要翘不翘地动了动,最后化成一条冷漠的直线,板着脸冷肃地望过来,不情不愿道,“做什么?”
杨缱气鼓鼓地瞪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对不起,我并非嫌你多此一举……”
“是么?”季景西口吻凉飕飕。
“是。”杨缱深吸一口气,“只是好奇你为何要帮我。”
话音落,两人再次对峙起来。季景西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从她脸上生生读出了认真,心中一动,目光瞬间便深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