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寅时,一轮残月如勾,慢慢升上天空,皎洁到让人心慌。
若是往日,这圆明园必然是一片寂静,只偶有守夜的宫人窸窸窣窣走过的声音。
而今日的曲院风荷,仍旧灯火通明,里里外外的身影出入,忙碌不停。
弘历站在殿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看着宫人们布置起满堂缟素。那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冬日里常见的雪花,可带来的寒意却比雪花更甚,纠结着缠绕着,让他心底的无能为力更加凸显,撕扯着嘲笑着他的黯然神伤。
或许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这凶手绳之以法。
奶娘早早地就被押了下去,圆明园里虽然没有慎刑司,但是也不缺审问犯错宫人的去处。因着明日还要处理政务,胤禛在众人的劝说下先回去休息了。临走之时嘱咐弘历,这曲院风荷的事情就交给他照应了。
奶娘的培训出了纰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至于有没有其他隐患,也要好好地查一查。刘氏被拖走时,整个人面如死灰。她只是喊着赎罪,却没有喊冤。
仿佛一切都真的是一场意外似的。
可弘历不信,哪怕掘地三尺,把这整个曲院风荷翻过来,他也不愿意放弃一点蛛丝马迹。
黛玉已经醒转,在紫鹃他们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深蓝色的素衣。只用了她素日喜爱的那支白色圆珠钗和一个银扁方绾了发髻,连耳饰都没有戴上。她呆呆地坐在殿内,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就在那里枯坐了接近一个时辰都没有挪动一下,更别说喝一口水了。紫鹃几次端茶来,她也只是最多动一下眼珠,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眉庄守在她的边上,眼下一片乌青,低着头微侧着身子,在灯下看着宫人刚递上来的流程手札。弘曜已经被她送去了敬妃娘娘那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黛玉以及安排好该走的礼仪。
弘历不敢把目光一直落在黛玉的身上,只是在听下人复命的间隙偶尔用眼角的余光装作不经意地看她一眼。他叹了一口气,唤了菊青来,只说自己有些疲惫,且腹中饥饿,可否准备些清淡落胃的清粥小菜,再炖上些参汤和一份桃花酥。
菊青向来是个实心眼的,看在弘历忙前忙后的份上,自然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也没有去想他要的那些也是黛玉素日里喜欢吃的。
待最后一个侍卫汇报完毕,弘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东南方向,低声下了指示。
月上中天,破晓前的天空如同浓墨一般。弘历从菊青手里接过食盒,掀开袍角拾级而上,坦荡地走到黛玉和眉庄面前。
“淑娘娘,惠娘娘,儿臣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吃食还有参汤。两位娘娘辛苦了一夜,总得吃些东西,别熬坏了身子。”
眉庄放下手里的札记,用中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转头望向黛玉,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入手之处的冰凉激得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妹妹。”眉庄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此时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我知你现在无心思,可总得吃些东西。如今……可弘曜还需要你这个额娘呢!”
可黛玉依然木木地,不为所动。她眼里再无往日的神采飞扬,只是沉寂着,沉寂着,像是一口枯井般,连眼泪都不曾滴落。这荒芜的大地上,唯余下最后几片凋零的黄叶,腐朽着被碾碎成齑粉,融入黢黑的泥土里。
弘历端起一碗参汤,放到了黛玉的面前:“淑娘娘,你总得吃一点,才能有力气,去审判害了明煦妹妹的那个人。”
这句话让黛玉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如大梦初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弘历,嘴唇微微颤动着,嗫嚅着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倒是眉庄,放下了手里的碗,那份焦灼溢于言表:“王爷,你是说,熠然的事情不是个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弘历看着眉庄,又看了看黛玉,并没有立即说话。直到黛玉的眼睛里亮起了光点,露出了几分期待的神色,弘历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底下的人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一些香灰。”弘历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有一些灰色的粉末,“淑娘娘精通香料,恐怕在这一点上比太医还强些。”
黛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纸包。这粉末只有一点点,她不敢凑近了闻,生怕被自己的呼吸吹走。于是她借了眉庄的护甲,轻轻挑了一点点,细细嗅了来,慢慢说道:“茉莉花,白芷,丁香,胡椒和……洋金花。”
“洋金花?那是什么?”眉庄虽然也读了不少书,但多为四书五经和唐诗宋词,连话本都看得极少,别说这些介绍香料草药的杂书了。
“洋金花,别名曼陀罗,是麻沸散的主要成分。全株有毒。若是中毒,会引起昏厥甚至……呼吸衰竭。”弘历背着双手,捏着自己的辫子,缓缓道了出来。
黛玉的神色慢慢沉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把护甲还给了眉庄。她小心翼翼地把这纸包重新包好,放在了弘历的手里:“本宫多谢王爷。后面的事情,还要多多劳烦王爷了。”
“淑娘娘放心,儿臣早就部署下去了,想来再等一会儿,就该有人来回报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臣这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