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杨素向独孤皇后求情的状况看,独孤皇后对杨素因为修建离宫所造的罪业耿耿于怀,甚至不惜说出了要返回京都的狠话来。
可她今日竟拉着女儿和儿媳妇兴冲冲地参观离宫,完全没昨日那怒气冲冲的样子。
乐平公主细细观察了一番,见独孤皇后兴致虽高,但却透露一丝疲态。
果然没过一会儿,独孤皇后便有些吃不消了,才转到后殿,就寻了一处软榻休息。
“母后昨日睡得不好么?怎么今日看起来有些疲累?”晋王妃问道。
独孤皇后勉强地笑了笑,敷衍道:“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后殿只做了简单的布置,显得很是空旷,山间初夏,这空旷的殿内冿着丝丝凉意。
不知从哪里吹了一阵风过来,独孤皇后不由抖了一抖,脸色一凝,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很高兴的样子。
一应女眷都跟着独孤皇后在后殿休息,然而在一屏之隔的前殿,一群人正风云激荡,争论不休。
“回禀陛下,儿臣已查实,右仆射杨素营建此宫之时,假借陛下之名,行暴虐之事。逼死役夫数万,致使一州之地,百姓凋敝,死者相望。此间血罪滔天,还请陛下将杨素撤职侯审!”柳述激昂地奏道。
杨素上前,一脸正色地辩解道:“陛下,但凡徭役必有损耗,臣虽督促地急了些,也是为了让皇后娘娘早日享受这离宫美景。
臣这三年来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柳侍郎这三年来在京中安享着富贵,就连陛下去年南下,他都不曾离开京城前去伴驾。
事到如今,这真心做事之人,反倒被怠懒之人治罪,老臣不服。”
柳述脸色一白,他这三年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情,主要是因为他父亲去世,柳述丁忧在家,所以才没有过多的参与政事。
那时候关中半年多里滴雨未下,杨素正在岐山督造离宫。他记得他冒着烈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马下密密麻麻的役夫,那些役夫中许多人都没有件完整的衣服,只拿着粗麻布包裹着关键部位。
烈烈夏日,暴阳如火般在役夫身上灼烤。那些人被烤得干枯黢瘦,弓着腰,低着头,看不到人脸,也听不到人声,像一只只剥了皮的又被晒黑的狗,麻木地向前缓缓地蠕动着。
任谁看到这番景象,都不会认为眼前这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缓慢蠕动的生物,会被称作为——人。
即便没人反抗,但队伍中稍有落队的,军士的鞭子就带着破空风声抽了过来。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个倒下来,军士上前,先抽上两鞭子,若是还能爬起来,便起身推着重物继续向前进。
若是两鞭子之后,那人一动未动,军士便挥挥手,命人把他随便扔在道旁的地沟处,以免他挡了后面役夫的路。
后来发生这种情况,所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几乎是刚将一个扔下地沟,下一个人便倒下了。
役夫服徭役时有所损耗,乃是常事,对杨素来说根本不值得为此上心。
所以,当他听说役夫死有万数之时,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他当真没有意识到那一个一个倒下去的人,累积起来竟然有万数之多。
第二反应便是,那些贱民死便死了,想必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就算没死的活不下去想造反,那些手无寸铁的暴民,怎抵得过朝廷的正规军?
杨素这人本来就十分暴虐,喜怒无常。上阵杀敌时,对敌人狠些尚可以理解,可杨素养对自己的兵士同样地十分暴虐。
有一次战前,尚未开战,便先杀了自己手下一半的兵,原因暂且不论,单就说在他眼中,杀人跟切菜一样,稀松平常。
所以,这次即便虐杀了百姓,杨素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人承受不住劳役自己死掉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用的人,不就该去死么?
何况,他们凭什么称之为人呢?一些不算是人的东西死掉了,为什么要让他这个世家贵族来赔罪呢?
更遑论此次他是奉命营建离宫的,这都是为了给陛下和皇后娘娘修建的离宫,自己费心费力的去督促建造,怎么就算错了呢?为什么反而要治自己的罪?
所以,无论是高颎的步步相逼,还是杨坚的冷漠相对,都让杨素觉得莫名其妙。
本来昨日,高颎、苏威、柳述等人都以为证据确凿,此次杨素必然会受到处罚。可今日杨坚与独孤皇后欣欣然地游着离宫,完全没有一丝想要惩治杨素的意思,所以,柳述才会忍不住地出声,请求杨坚将杨素免官罢爵。
听完杨素的话,苏威忍不住发声道:“万数条人命,在杨公眼里仅是‘有所损耗’么?陛下仁爱,为解灾情之困,躬身南下携关中百姓渡荒。
杨公倒好,就在关中之地,残害百姓,丝毫不顾及陛下的声名。
何况,杨公以为那死掉的万数役夫,仅仅是数面上的损耗么?
死的那可是万数地青壮劳力,他们的妻子、儿子、父母,他们身后的是三到五万数的孤寡老幼,这些人将无人所养!”
杨素心里冷冷哼了一声,只道这苏威是个书呆子,满脑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