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几位红卫兵来到了河村,为他们带路的是书声。灯花不知道红卫兵是什么人,是政府的,还是当兵的。她觉得来者不善,就问书声找蒜头什么事。
书声告诉灯花,是红卫兵的同志要找他,说是了解一些情况。他们来到了队长家里,蒜头和远仁正在算账。看到红卫兵进村来,远仁脸上掠过一阵阴影。
书声说,队长,这是红卫兵的同志,说是要找蒜头谈一些事情。队长热情招呼着,请大家落座喝水,红卫兵却站着不动,说,我们赶紧走吧,首长在等着你们呢。蒜头看了看红袖套,心里充满疑惑,但看到叔叔在一边,又有些放心。蒜头对远仁说,队长我去一下,你收拾一下账本哈。
蒜头特意回到家里跟灯花道别。蒜头那时已经成家立业,妻子在地里挣工分,他在家里挣工分。蒜头走到灯花身边,向着她膝边的摇篮边蹲了下来,冲孩子笑了笑。灯花看着一行人远去,突然想起了有玉当年被押解的情景,心里飘过不祥的预感。
灯花冲书声说,你得把蒜头好好送回来,出了事情我就找你!书声说,没事的,你放心吧。
蒜头对红卫兵也不了解,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年轻,很有朝气,很有革命气势,就是不知道找自己了解什么。那时蒜头只是个普通社员,是队里小小的会计。到了镇里,红卫兵没有去公社,而是来到了木头站,进了书声的宿舍。
屋里先坐着一个人,书声介绍说,这是城里下来的干部,现在是红卫兵的首长,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你好好配合一下。
书声对那个人似乎很熟悉,直接叫他的名字:危东方,人我帮你找到了,有什么事情你自己问问吧,别吓着他。
危东方看上去很严肃,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个年轻人,应该拥护年轻人的红卫兵组织。县里的革命形势很好,城里的红卫兵要打倒县里的当权派赖世玉,现在正在从外围着手,把与赖世玉有关系的人全面进行调查。
蒜头暗想,县里的运动与河村有什么关系呢?这
危东方接着说,听你叔说,远仁当年与赖世玉一起在白鹭镇共事过,而且迫害了你的二爷。你正他身边管理财务,应该情况他的经济活动,希望你揭发罪行,下一步还要对他进行批斗,现场打倒。
蒜头看了看书声,说,过去的事情,还是我叔叔才清楚。
东方说,书声已经站在我们一边,把远仁和世玉迫害苏维埃干部有玉的事情说清楚了,包括阻挠你们家建新房的事情,现在需要的是他解放后当队长时的情况。
蒜头说,我为他记账的这段时间,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危东方说,远仁这个人当过国民党的团丁,后来混进区苏里,迫害革命干部有玉,而且利用职权之便阻挠社员安居乐业,这样的投机分子,掌管着全队的钱物,怎么会没有问题呢?你好好想想,像叔叔一样把问题如实汇报,好好把握这次伸张正义的机会。
蒜头看了看叔叔,问,婆婆是这个意思吗?书声就说,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事,但她向我说过过去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实是求事地讲问题,你奶奶不会怪我们的。
危东方劝告蒜头说,你是名中学生,有文化有理想,要多多关心现在的时局,现在全中国的青年都行动起来闹革命,你怎么能够落后呢?将来打倒了世玉,革委会掌权了,你就可以到公社工作!
蒜头想起队长远仁,犹豫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这样做,婆婆不同意我这样做。危东方看到蒜头犹豫,更加来了劲,就说,这样吧,你在暗处,我在明处,只要你说出队长的错误,我来组织抓人斗人,你不必出面了,暗暗为家里报了一个仇,不是挺好的吗?
蒜头又想起了二爷有玉的事,父亲建房子的事,看到叔叔也站在红卫兵一边,最终同意了危东方的计划,讲起了远仁瞒产的事情。危东方听了,说,这个情况反映得好!
几天后,声势浩大的斗争突然来到河村。红卫兵先是提着小桶,拿着刷子,用石灰水把长长长短短的标语弄上了墙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走资派”“坚决与当权派斗争到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把革命队伍里的叛徒揪出来!”……这些活蹦乱跳的汉字,让乡亲们好奇。
蒜头偷偷观察队长的反应,发现他脸色阴沉,上工的哨声降低了一个调门,指挥人们下地劳动的声音,不再像原来那样粗暴了。蒜头想,是不是远仁真的有鬼呢?虽然自己把账本记清楚了,但都是按他说的计数。这背后的事情,蒜头就不知道了!
乡亲们围着墙上的标语,指指点点。人们的好奇就像大地上的绿蚂蚱,在草丛中迎风乱跳。乡亲们对“牛鬼蛇神”几个字议来议去,觉得牛是不可批判的,它为大家出力耕地;神也不可批判,每天初一、十五的白米饭在灶前供奉着呢;蛇可以批判,梅江边一年不知道咬伤咬死多少人,姓叶的蛇医凭这个就发了财;鬼自然可以批判,常吓着村里的小孩子,就是找不到批判的地方。
乡亲们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一个春夏之交的夜晚,村场上灯火通明,乡亲们以为是戏班子进村了,除了灯花都早早吃过了晚饭,端着木凳聚了过来。一盏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