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开启时,漪澜一行人的马车辘辘向南城驶去。漪澜不想过早去周府惊动致深,或是惊动刑部那些看守他的人。她们先去南城扬州会馆去寻哥哥的好友,暂时寻个落脚的所在再作定夺。
枝头松松的积雪因风摇落,不知不觉的扑入脖颈,一丝丝凉寒入骨。
漪澜同慧巧立在悦来客栈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双双好奇的眼上下打量她和慧巧,眯着的笑眼里如何看都是不怀好意。慧巧扯扯漪澜的衣袖轻声道:“澜儿,咱们还是先回城东宅子旁去寻一间客栈吧?”
舍近求远,慧巧定然狐疑不解,但漪澜只得如此掩人耳目。
漪澜坚持道:“姐姐就先忍耐一二,谁让咱们姑嫂投亲不遇呢?”她故意扬高些声音,淡然的甩下一句平常的话敷衍,看着门后店小二那狡黠的眸光从她们身上掠过又避开。
一路上怕世面不太平,她二人扮作姑嫂模样,一身寻常百姓人家的蓝花棉布长襟,撒脚裤子,更有她挺着略显笨拙的身子,手撑着腰微微喘息着,额头涔涔的密汗渗出。
漪澜又说:“明儿春儿打探回三姑母的新住处,咱们就可以搬去同住了。”她的眸光仔细扫视这间客栈,这里是南城靠近扬州会馆。老话说,京城
里是东城贵,西城富,南城车夫走卒卖豆腐,这南城是贫民百姓聚集的地方,便是这悦来客栈都透出十足的市井气,难怪五姨太慧巧一刻都不想在此停留。
但漪澜选这里落脚是因为哥哥有几位在京城的莫逆之交,可以代为替她打探些市面的消息。若是不清楚时局情况,她是无法知道这滩水的深浅,更无法救周怀铭。她更要掩人耳目,以免打草惊蛇,惊动那些同致深平素敌对的势力。
漪澜笑盈盈地迎着那躲在门口偷窥她们的店小二而去,大方的递给小鱼一个眼色,小鱼从袖笼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那店小二说:“小二哥,你行个方便,就为她们安排一处清净安静的房子吧,也就住个日,她家姑奶奶寻来了她们就搬走了。”
店小二起初推脱说楼上上房有贵客,如今见漪澜出手阔绰就陪出了小脸儿来。出门露富本是不宜的,漪澜笑了说:“我们身上没带多少银子,还请小二哥行个方便,带我家亲眷寻来,她们定会重谢的。”
这时门里走出一位大娘,青绸大襟,尖瘦的脸儿,笑盈盈地热情招呼她们:“远来是客,咱们楼上有干净的上乘客房呢,才送走贵客打扫出来的,二位请随我来。”
一路上楼,
那位大娘不失时机的问:“大妹子这是身怀六甲了?怎么出门来身边男人没随着?这世面不太平,可是要小心了。住进我这悦来客栈,大妹子你放千百个放心。”
漪澜打量她,不觉一笑,也应承道:“有老板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毕竟是京城里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呢。”老板娘说罢,眸光诧异地在漪澜身上上下逡巡几圈,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引漪澜向前。漪澜心头反是一沉,不知她是何意?但是暗自寻思,总觉她眼神后面暗藏了什么。
安置停当后,漪澜同慧巧去楼下小馆儿去吃些茶点,便见三三两两的房客聚在一处吃酒闲聊,喧笑声音不断,看样子都是往来的商旅,或是有入京求学的学子。京城的茶楼由来的热闹,遛鸟儿的聊天吃茶的,反显得有些乱哄哄的。
漪澜同慧巧只寻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
慧巧看着周围乌烟瘴气拥挤不堪的样子,眉头紧颦,或是心里有事,如今是食不甘味。她也是没有胃口,可是为了孩子,她让店家为她扯了一碗清淡的面片汤。而她的耳朵一直听着左右的谈话。
“哎,可怜可怜,那么有血有肉的汉子,就如此被人头落地……”身后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议论着
,长吁短叹。一句话便令慧巧倏然回身看去。
漪澜心下一沉,怕是谈的是维新志士们要被斩杀一事,莫不是有了什么消息?市井中流传的信息有时颇是可信,漪澜也不由立耳细听。
坐在窗口的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也咳嗽一声道:“这天下大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世事多是如此,也怨不得谁。就说这小皇上和四章京维新变法是勇气可嘉,可是毕竟斗不过那边那个不是?”那商人的手指指西方摇头,漪澜知道他是指太后老佛爷。
“坏就坏在这四章京都是君子,以君子之襟怀去高估了周怀铭那贼子小人的野心,谁想周怀铭这小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这边答应了皇上去调兵逼宫,清君侧;转个眼就将这皇上和四章京在老佛爷面前给卖了,哎,皇上呀,少不更事,这才是天真无知……”
漪澜听得心里一震,再看慧巧,她将头深埋,眼泪汪汪的,似是对此事追悔莫及。
“那可不是吗?听人说,这周大帅如何就年纪轻轻手握重兵了?朝廷那么多大将大臣,一个个混倒皓首银须又有几人能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呢?”又一人拿腔作调调侃道。听他的话音神秘似在鼓弄玄虚,惹得几个好事的纷纷催促他说:“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说说看,这周大帅如何法眼通天,平步青云的如此好命?”
噗嗤,那说话的人笑了,指指对方的胯下说:“那个功夫了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