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淡笑,眸光中亦是凄凉道:“离地三尺有神灵,人在做,天在看,但求问心无愧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就是人不长眼,老天还是有眼能辨忠奸的。所以,澜儿从来不去悲天悯人,只相信因果。”
致深听了她的话,神色中一愣,旋即痛苦闭目,在齿颊间品味她的话,兀自叨念着因果之言,喃喃自言自语。须臾间,他长吸一口气道:“都是为我所累,孽债。”
周怀铭神色凝重,满脸惆怅,眼神中如隔迷雾,茫然一片不见去路,暗含无限伤感。
漪澜宽慰他道:“万般皆是命,不必强求,爷便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漪澜心知肚明大太太骤然发疯的内情。她为致深斟上一碗茶,细心劝着。
他抿口茶,终于慨叹道:“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果然如此。当年她入周府时,那情景历历在目。可惜我那时年少,她偏偏又大我几岁,那时候的年月,就这么平常度过,仿佛她只是个大姐姐而已。她从未求过什么,争过什么,就默默的在远处观望我。直到如今得了失心疯,才将心底的话吐露出来。若非发疯,她怕是要将那些话语埋藏在心底一生一世,是我生性凉薄,终是负了她。”
那刹那间,漪澜满怀感慨,不由道:“昔日贞妃小主曾说,洋人的国度里,
一夫一妻,彼此忠贞。若非如此,妻妾满堂共享男人的一颗心,分作几片,再大,也终究是不完整的残月。难求得花好月圆之夜。”
漪澜怅然良久,虽然心有不忍,但她不得不如此铁石心肠佯作不知。此刻她若是软弱,还去依附指望致深处处呵护她替她做主,怕那才是天真。
男人的一颗心,一大半都分给了家国天下的勃勃雄心,剩下的可怜的一小片,才能给妻妾共享。漪澜岂能贪婪地渴望得到他们的全部?
二人静坐片刻,漪澜无声地为致深宽衣,伺候他入寝。致深神色悒悒的,满是倦怠,眸光深沉如暗夜,暗无边际。漪澜不多说,也不多问,装作懵懂,对发生在周府的一切一无所知尚且一味贪欢一般,将冰凉的面颊静静贴去他宽阔的胸膛,贴紧他的心口。致深宽大的手掌修长的十指在漪澜发间拢过,平静地将下颌贴去她头顶,爱怜的轻轻蹭腻着,那下颌处突兀的骨骼蹭她头顶微痛。漪澜却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没了温度的木雕。
嘟嘟嘟嘟,几声云板响,依约乘风传来耳边。
漪澜正依稀入睡,猛然
被惊醒,黑暗中瞪大眼仔细便听。
“嗯?”致深也尚未谁沉,迷蒙地问一句,“什么响动?”
脚步声杂沓而至,窗外哀哀的声音发颤,失魂落魄般哭腔道:“老爷,大太太,没了!”
致深嗖地一声跃身坐起,漪澜惊得扑入他怀里,惊得对了窗外颤声问:“什么?什么没了?”
但漪澜心里拨凉拨凉的一阵阵瑟瑟发抖,虽然料到终究难免这一日,却不想如此之快。
“回老爷和八姨奶奶。大太太失心疯犯了,趁人不备,悬梁自尽了。”哭声响起在窗外,一阵阵如野坟的鬼哭声啾啾,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致深静静地推开漪澜,叮嘱一句:“我去看看。”那声音喑哑低沉,寒凉透骨,却透出哀恸。
漪澜忙为他披上衣衫,吩咐冰绡进来掌灯,伺候他起床。自己也匆匆更衣,尾随其后向前院大太太的房间而去。
越是行,心里越是冷,一路上奔跑慌张哭号的人们,从漪澜身边掠过。待漪澜奔至了大太太的院中,一片哀嚎声凄厉,仆人们正在登高爬低的悬挂白麻,将那大红灯笼蒙上白纱,一片凄凉景象。
又去了,又去了一个。暗夜之中只漪澜一个人,风在窗外呼号。在周府停
留时间最长的女人,就这么去了。
婆子们哭着:“才九爷在,吩咐不许捆大太太,就同大太太在说话。我们见大太太还是好端端的,吃了一碗粳米粥,就伺候她熟睡了,在外面打个盹儿。可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待夜里记起去看看,就见大太太悬在梁上,早已冷硬了身子了!”
呜呜呜的哭声连做一片,致深的斥骂声,咆哮声,九爷痛心的哭声,哀声齐天动地而来。
七姨太暗中拉拉漪澜的衣袖,低声道:“莫哭了,这是命。”这话丝毫给不了漪澜任何的宽慰。
不多时,二姨太揉着泪眼从房内退出,看漪澜一眼,转身行了两步,又回头看漪澜一眼,丢她个眼色,示意漪澜随她去。漪澜的心猛然一沉,莫不是她?
二姨太白净的肌肤在那非红非白的纱灯影下飘渺不定,健硕的身材,打量漪澜微微一笑道:“送佛送到了西,妹妹可是安心了?”
又是她!漪澜早该想到。她既然能蛰伏几十年只为了将大太太逼疯,又如何不能再往前一步彻底了断了这桩悬案。
她阴如小鬼的笑靥中透出大快人心的畅快,还隐藏了淡淡的惊喜,对漪澜低声说:“妹妹,总算是你我姐妹熬出头翻身做主
了,如今可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大房死了,五姨太已被调回了宫中,能否归来都为未可知。老七那边,自入府爷就没近过她几次,也是个念佛修行的。日后妹妹若尽心辅佐我,我定然不让妹妹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