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那日,已是春暖花开,沿途油菜花黄金灿灿一片片漫无边际,更有梨花如飘雪一般轻洒水面。为了掩人耳目,致深早早的将熙成的遗孀和孤儿送去隐秘处抚养成人,不许漪澜等人再提此事。
漪澜立在官舫船舷,望着远处碧涛潺潺而去,青山隐隐,游子归家的那份欣喜就溢于言表。
冰绡在她身后揉着小手说:“小姐,快回舱去吧。外面江风劲,小姐这件薄绫衫子单薄些。不要着凉。”
漪澜也不回头,美景令她流连忘返,暂不去想昨日的那些惊心动魄。她吩咐说:“去把我那件儿素锦荷花斗篷取来吧。”
漪澜揉揉微冷的指尖,望着江水青山都向身后奔去,她们的船一路迎着旭日载誉而归。
一袭披风轻轻的搭在漪澜肩头,一双手探来她脖颈下为了系着披风的绸带,那骨骼嶙峋而有力的大手,漪澜惊得回头,致深正垂了眸静静的为她系着披风,那低垂的深深的眼睑,长长的睫绒遮住那双大眼咄咄逼人的光芒,也掩去了几分表情的阴冷和面容的冷峻。
不知为何,自宫中那日听老佛爷讲起致深幼时在宫里的往事,漪澜每每见到他,眼前便出现那个忽闪着黑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眸子,光着肉肉的屁股,系着大红五毒肚兜在东暖阁铺着冰簟的榻上爬来滚去的胖娃娃。
想到这情形,漪澜便忍不住的笑,于是笑得致深有些尴尬,嗔怪道:“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一脸的坏笑。”
漪澜掩口笑出声,瞟他一眼道:“记起老佛爷说得那些趣事,一见你,便不由记起。”
他面颊腾然一红,伸手刮漪澜鼻头埋怨:“你呀!便不能想些有用的。”
“自叹薄命,不如慧巧姐姐,恨不相逢未嫁时。”漪澜叹息,更是笑。
“再说我可就恼了!”致深沉下脸,自己却忍不住噗嗤的笑了摇头说,“太后也真是,闲来无聊了同你们说这些没用的陈谷子烂芝麻做什么?”
船在码头靠岸,吴巡抚已经早早的率领兴州大小官员在城外列队迎接,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士绅齐集,长棚绵延数十里,排场浩大。
两位宫里来的嬷嬷也是京城中见过大世面的人,都不免偷窥一眼感叹:“哎呀,可是比太后娘娘的凤辇去京西大觉寺烧香时的排场还气派。漪澜未免心里一沉,致深呀,他总改不了这张扬的毛病,不知收敛。
府门,漪澜终于见到了周府那宽阔的府门,赤金的吞口兽头门环,门口那两只石狮子似露出笑颜欢迎她归来。门口密匝匝的齐集了许多人,见了老爷回府,齐来请安。
九爷怀铄率众前来相迎,他缓步上前从容的给兄长请安。
见
到九爷怀铄,漪澜心一沉。九爷曾无数次保护过她,默默的为她做事。此次他京城脱险提前回兴州,却不知她在宫中如何九死一生的逃脱的。
因漪澜身份不凡了,众人同她见礼,九爷已来向她问候,只淡淡地问一句:“小嫂嫂一向可好?”
“承蒙叔叔记挂了。”漪澜答个福,轻盈盈的。
行至仪门,便见了府里恭迎的女眷们。
“爹爹!”宝儿细嫩的声音,张开小手奔了出来,一张笑脸迷人,一把抱住了致深的腿。 “爹爹。”宝儿被致深抱起时,忽然拧着身子嚷着:“我要阿姆吗。”
自三姨太过世后,宝儿就住在大太太房里,原本慧巧要收养她,可大太太不许。只是宝儿同漪澜投缘,只称漪澜为阿姆,这称谓漪澜颇是喜欢。
漪澜抱过宝儿在怀里,宝儿搂住她的脖子问:“阿姆在皇城可是想宝儿了?宝儿夜夜梦见阿姆的。梦里都要哭醒呢。”
宝儿敲起小嘴委屈的模样,漪澜心里一酸,这孩子养了这些时日,日久生情了。宝儿凑在漪澜脖颈上深深吸气闻着说:“阿姆身上真香呀,真好闻。”
漪澜才留意,是太后赏的曼陀罗西洋香水儿的味道,她笑了笑。
“宝儿日日叨念着问,阿姆什么时候回来呢?”二姨太笑盈盈的上前说。
漪澜和慧巧被众人迎进了花厅,宝儿不停的问:“阿姆,进京城的船很大吗?有房子大吗?京城里是金砖铺地吗?舞娘姐姐们都穿着漂亮的七彩霓裳吗?听说她们插上羽毛翅膀,就能飞上天在云端起舞呢。”
漪澜看宝儿好奇的眼,捏捏他的面颊哄他说:“京城哪里有咱们府里好呀?阿姆在京城,可是日日想家,想我们的宝儿呢。”
二姨太看着她们亲昵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说:“想去京城还不容易,日后宝儿考个状元,进京城当高官儿去就是了。”
一路鞍马劳顿,漪澜懒洋洋的回到房里,已经是筋骨劳乏。再看久违的水心斋,别是一番亲切。
柳芽黄色的纱幔,杏红的鸳鸯枕,衾被都换做了妃色的百子石榴吉祥苏绣被面,摆设考究,足见花了番心思。
漪澜正在夸水绫越发的心灵手巧了,她却含羞的同冰绡去盘点查看漪澜从京城带来送她们的礼物,什么玛瑙的小坠儿,金丝缠的翠松石戒指,宫里的各色绫子,笑得她们合不拢嘴。更有冰绡眉飞色舞的讲着宫里的见闻,好不热闹。
“老爷来了。”
“老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