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慧巧说:“你有所不知,后来机缘巧合,老六便有缘窥见了咱们爷一面。咱们爷那时候少年得志,丰神俊逸,这老六就此对咱们爷魂牵梦绕,着了疯魔一般一心要嫁给咱们爷。她也顾不得诸多体面,只求追随周郎身边,就是做丫鬟做妾为奴为婢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因为一面之缘?”漪澜只颇觉此事听来像话本传奇,荒诞不经。这寻常戏文中听到的郎才女貌故事,竟切实地存在,还发生在身边。
漪澜忍不住又好奇地问她:“算来她六姨太也是官府千金小姐,便是她肯,爷也未必肯应呀,毕竟同她兄长同朝称臣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慧巧听她如此问,不觉轻笑了摇头说:“听说当年她兄嫂也是颇是为此事头疼,软硬兼施都无法令她回头断了这个念头。老六竟然就为了老爷相思成疾,更要绝食寻死殉情。
金府上下急得束手无策,后来还是老六的乳娘金嬷嬷心疼小姐,寻来周府,长跪在咱们府门求见大太太,禀以下情,求大太太做主成全玉合这段姻缘。大太太是个菩萨心肠,便成人之美,劝说老爷纳了她为妾。”
漪澜心下微微一动,轻噫道:“若舍得妹子名分,为自己铺往通向金銮宝殿丹墀的前程,也不算蚀本的买卖。”她唇角边是一丝冷笑,金侍郎从一区区翰林,摇身便位列朝堂,能不与致深的襟带提携有关?
“你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了?”慧巧略带嗔怪地望她一眼,“今年开春新皇亲政后,金侍郎又被新皇赏识重用。听说,很快要擢升吏部尚书了。”
慧巧顿了顿又感慨道,“若说起来,老六对咱们爷也算是用情颇深的。”
果真如此吗?到底六姨太同老爷是做戏,还是情痴,有谁能知晓呢?
见漪澜反是拈玩棋子迟迟不肯落子,慧巧和气柔声地劝她:“妹妹不可逞一时之气,这个时候惹得爷对你生厌,可就是舍本逐末了。”
她的话固然有理,只漪澜自有思量,若一味退却,也不是破敌取胜长久之计。她越示弱,玉珑便越欺凌她,得寸进尺了。
漪澜将子落去棋枰,棋出奇招,一举打劫了慧巧三子。
她面露笑意,玛瑙棋子被扔回棋罐中,清脆的声音如檐角风铃叮咚清响,让平淡的日子出些快意。旋即她悠然说:“这才不过开局布势,离终局还远呢。谁胜谁负,还为未可知。”
慧巧闻听,带了几分好奇地扬起脸儿望她问道:“妹妹可有何良策?”
漪澜却一笑,随口道了一句:“对弈的乐趣,可不就在于此吗?”
慧巧眉宇间透出隐隐担忧,谨慎劝道:“妹妹还是从长计议为妥。为今之计,妹妹须得让爷集三千宠爱于妹妹一身,不再宠爱老六才是。”
慧巧姐姐的建议果然有理,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失去自己男人的宠爱更备受折磨的事儿呢?怕世间女子最沮丧懊恼的事莫
过于此吧?
漪澜沉吟着落子,自信道:“妹妹心中有数。”
砰然又一子落,啷当悦耳,尘埃落定。
侧头时,漪澜余光落在那斑竹笸箩中的一串串茉莉花串上,忍不住拾起一串,捧在手心,凑去鼻尖轻轻一嗅。果然香气宜人,兼有梅花之香冷,兰花之香幽,玉兰之花清,玫瑰之花甜,心里喜爱得紧,就赞一句:“果然是灵物,这民间凡俗之物,在宫里都有别一番情致的。”
慧巧只顾低头审视棋局,落子便一子占了先机,直逼她尚未做活的一隅,挑眼对她说:“妹妹心猿意马了。”
漪澜却索性放下棋子问:“姐姐同爷从宫里到兴州这些年,也算得是青梅竹马,可知爷平素喜欢些什么吃的、玩儿的、用的?又厌恶些什么?”
慧巧更是笑:“我知道的,妹妹怕是尽知了,若非如此,爷如何对妹妹如此青睐?”
漪澜在手心把弄那串珠玉般莹洁的小花,浅吟道:“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
她似有所悟,思忖片刻说:“若是咱们爷,吃的喝的用度上倒是没有什么考究。妹妹你想,爷自幼养在宫里,那是锦衣玉食,自然什么都不缺的。便是美人儿和花儿,看得入眼的,也不多。”
这便令漪澜犯难了,若人有偏好,才好去讨巧取悦他,若他毫无喜爱,便不知在何处用心好了。
漪澜放下茉莉花串,落下最后
一子,同五姨太慧巧相约了起身,去廊子下走走。秋雨淅沥,桐叶斑驳。一声声、一下下敲打愁绪,声音清越,却是愁煞花间人。
“爷,他喜欢雨,更喜欢听雨中之音。”慧巧似是想起什么,伸手去檐下接雨恍然说。
“雨中之音?”漪澜迷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慧巧仰着头,目光中是无尽的回忆,缓缓说,“在宫里呀,老佛爷喜欢在雨天的廊子下摆一串大大小小的白玉瓷碗,听那檐下的雨滴落在碗里。雨滴滴在碗中,声音清脆动听,且音质高低各不相同,又是纯取自然之音,果真是天籁。澜儿你可知,那声音若是听过一次,日后的黄钟大吕都是不屑得再听的了。”
她下颌微扬,弯弯的笑眼望着天,熠熠的眸光满是甜蜜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