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头脑清醒,仿佛身子也轻松许多,腹中也有些饥肠辘辘。
“冰绡,”漪澜唤一声,忽而记起这里已不再是威风八面的总督府,是乡下别院。她无奈地改口喊,“墨玉,泥金。”
四下寂静,无人应声。
漪澜挪了身子,想要下地,忽觉周身一阵瘙痒,起初是只是脖颈,她轻轻抚过,依约觉出细小的疙瘩,正在迟疑,忽然觉得面颊,手臂,大腿,脖颈……处处如虫爬过般的瘙痒。
她卷起来那浅碧色细绫衾衣的袖笼,露出一段雪白的臂膀,不觉得一阵触目惊心。
原本是肌肤莹白,往日致深总是爱把弄她的那条玉臂,轻轻捏玩着赞了说:“冰肌玉骨自生凉的美人臂便是如卿这般。”
只是如今,那原本白皙的臂上密匝匝如齐集了诸多暗红色的蚂蚁,聚做一片片,从心底生出突兀的恐怖。奇痒令她拼命地抓挠,那疹子却越来越鼓。惊得漪澜霎时间倦意全无。
她忽然记起了六姨太那奚落嘲弄的言语,疹子?她惊得一个寒战,仿佛当头一棒被人打晕,脑子里嗡嗡作响。疹子,她火辣辣的面颊,肿痛的眼,无处不在暗暗的瘙痒,蠕动着暗藏在身体中的恐怖。
漪澜翻身下床,也不及去穿鞋,赤着足挣扎着奔去梳妆台寻镜子,她要看看,她如今到底变作一副什么鬼样子?
孱弱的漪澜踉踉跄跄地扑去梳妆台,只是那镜子,她那菱花镜,却不知去向。
镜子呢?她心下一沉。
“墨玉,墨玉,泥金……”漪澜竭力呼唤着。眼前的绝望胜似前几日的生死关,若她毁了容貌,就是苟活下来,又有何用?
漪澜无力地坐在梳妆台前。孤寂的两滴泪渐渐从面颊滑落,莫不是红颜薄命,上天故意要如此作弄她不成?
“八奶奶,可有何吩咐?”墨玉进来,端来粥糜。
“九爷说,陈米白粥最是败火去内毒,让八奶奶这两日吃些白粥。”
漪澜摆摆手,示意她放在一旁,徐徐问:“菱花镜在哪里?”
墨玉天真的一笑说:“九爷说,别院这边乡下的风俗,得了痘疹,痘浆未裂前,不得照镜子的。否则呀,痘神娘娘会在脸上点麻子的。”
“若是不照,就不落麻子了?”漪澜苦笑,盈盈起身,宽大的衾衣下,弱不胜衣清瘦的腰身,袅袅前行,若是在夜里,更有一脸的疹子,怕真如鬼一般可怖
了。
郎中赶来,为漪澜把脉,看看她面颊上的痘疹说:“小夫人这痘疹是发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九爷拱手致谢,引了郎中去外间开方,漪澜却郁郁不乐,似乎没有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快意。
如今反有些生不如死的恐惧担忧。女子在乎容貌胜似生命,不然何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佳话,若她果然满脸麻点,那苟活世上又有何益?
整整一日,漪澜倚床不语,茶饭不思,眸光无神地凝视那残烛熄灭后凝成的一滩红泪,莫不是红烛也在为她垂泪?眼中一片酸涩,濛濛的隔了云雾一般。
口渴,才微动身子想探身去摸旁边桌案上的水,却因体虚乏力,眼前一晃,满眼浮光跃金一阵眩晕。她忙伸手抓住了床栏,心在悸动不定。
旋即定定神,忽听一个声音在重重帷幕外,“可是要喝水?”一声询问。
漪澜寻声望去,竟然是九爷怀铄,正向她而来。他声音极轻,漪澜竟未曾留意他何时来在屋里。
她的脸!漪澜惊惶中一把扯过帐帏遮挡了颜面,声音瑟瑟地说:“别,别近前来。”
漪澜满心委屈,一颗心狂跳,九爷
怀铄果然停了步。
她如今这副丑怪的模样,若是孩子们见到怕都要吓哭吧?
恐是九爷怕她照见自己镜中不忍目睹的模样吓哭自己,才吩咐人将镜子藏匿了,还编出那些痘神娘娘点麻子的鬼话哄慰她。想到这里,漪澜泪水不禁辛酸而落。
帘幕在秋风中轻卷飘摇,发出枯寂的声响,摇碎一地月光散落青砖地上,冰冷冷的,衬着他瘦长的影子渐渐移来。
怀铄却如毫不留意一般,徐徐行至桌前,提起那朱泥提梁小壶用手探探壶壁,叹一声:“凉了。”转身吩咐窗外说:“来人,添水来。”
华衾深裹中的漪澜面无血色,轻轻摇头,了无生趣般靠在床栏,身子徐徐滑去天青色蜀锦薄衾中,半遮了颜面蜷缩了身子,颓然说:“不渴。”
旋即愁眉深锁,闭了倦怠的眼帘,两滴清泪便从面颊滑落,难以掩饰心中深藏的痛苦寂寥。
只是漪澜转念一想,如此未免失态,于是强打精神扮出几分笑容说:“九爷不必费心了。学堂里的孩子们还待九爷去授课。”
心里一阵凄凉,空洞的眼神中满是悲哀。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是花就总有凋零的一日,她本该明白的
。只是心里那一点点痴念,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九爷怀铄轻轻一声叹,来至她床边轻声道:“漪澜,你只需安心养病,不要思虑过度伤身。”
漪澜抱膝躲在被衾内,肩头一抽一抽的,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泪水,肩头衫子一片濡湿,凉凉的。她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