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画室,已是晚膳时分。
漪澜羞涩的随了他步出小院,仿佛无数的目光在暗处诡异嬉笑着望向她,做贼心虚般。漪澜心惊得不敢抬头,紧紧随在他身后,一步步向前厅而去。
大太太这日恰出了斋戒,全府女眷齐聚了,围桌而坐。
猛然间一阵狂风,卷来些凉意,噼里啪啦下起雨,雨来得急,瓢泼般的直扑廊下,砸得檐上铁马噌淙乱响,反觉出几分肃杀之气。慧巧吩咐着丫鬟们放下廊下的竹帘,守着些许雨后凉意,品着三姨太亲手煲的菱角鹌鹑汤。
周怀铭依旧少言寡语,沉默时,手捧香茗用碗盖匀着漂浮水面的银针。大太太在问:“渊儿到了开蒙的年纪,老爷作何打算呀?听说那石老夫子被老爷指派给六姨太讲书去了,妾身还以为老爷会指了石老夫子给渊儿开蒙呢。”
漪澜一听,目光不由偷眼望六姨太,她垂个眼儿,双眼肿如红杏,虽然眸光垂着,但她能觉出她在静观其变。大太太忽然提起为大少爷开蒙,想必也是六姨太花了番心思金蝉脱壳吧?
大少爷文渊是三姨太所生,因是庶出之子,却是长子,依了规矩,大少爷就交由大太太抚养,只得称三姨太为
姨娘。如今大少爷六岁,体弱多病,才未能一早的开蒙读书。
周怀铭沉吟片刻,手里捧了茶盏呷一口香茶,不动声色地问:“八姨太是才女,如何说?”
漪澜一惊,深恨他的促狭,竟然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她本是在隔岸观火,乐得看戏,如今却被他一语推向阵前。
漪澜谦虚地一笑,略略躬了身道:“漪澜入府不久,对府里的事儿不甚知之,不便妄言。只是,大少爷开蒙之事不得马虎,周府日后还指望大少爷光耀门楣显宗耀祖的。”
漪澜说到此处,望一眼三姨太又说,“严师出高徒,古来有之……还是,请三姐姐定夺吧。三姐姐虽是庶母,但毕竟骨肉连心,想必也是一心望子成龙的。”
漪澜有意将“严师”二字狠狠地顿顿,果然三姨太一怔,旋即堆出笑说:“看八妹妹客套的。我一个大字不识得几筐的妇人,这府里少爷入塾的事儿哪里就插得上话来?不过,石老夫子好是好,毕竟是府里教女眷读书的,这些年来也未见教出个考取功名的哥儿来。
就说咱们九爷自幼师从这位石夫子,如今落得个白衣散士浪荡不羁的样子,就是这石夫子再有学问,怕也难登大
雅之堂吧?再者,大少爷这身子骨,都怪妾身无能,让她自娘胎里带出的不足,平日里三天病两天倒的,一受惊吓就昏厥不起。提起这开蒙的事儿,也是老生常谈了。如今不知如何又提起来了?”
别看三姨太平日里疯疯傻傻,遇到艮结儿上还颇是开窍得明白。一番话不温不火,接得恰到火候。直说得周怀铭也听得频频点头。
大太太也叹息道:“这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今儿玉珑忽然提起,妾身也觉得这大少爷生在簪缨世家,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老爷膝下又只此一子,根脉稀疏,日后这偌大的家业,指望何人呀?”
大太太果然是个心无城府的,随口几句话,就把六姨太玉珑九曲回肠的小心思端了出来。玉珑想摆脱石老夫子,小伎俩却被戳穿,面色渐渐发白。
漪澜就见周怀铭挑眼望了一眼六姨太玉珑,冷冷一笑,看破不说破,也算给她留了分颜面。
只是大太太毫不留意,观望诸位姨娘叹口气道:“诸位妹妹还要勤勉,早日为老爷开枝散叶才是正途,莫要去一心的去贪玩,分心旁骛。女人,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儿。”
漪澜想,不知这话是否是在点拨她还是无意
提及。只是她心头一动,颇似堵塞了硬物。周府子嗣缺乏,看他周怀铭正值盛年,如何的这七房太太这些年都一无所出呢?真是咄咄怪事!
六姨太玉珑的失意已毫不掩饰地刻在她那张玲珑的小脸儿上,她徐徐地起身,推说腹中不适,离席下堂去歇息,全然不顾了满座的众人。周怀铭倒也不理会她,依旧安然品茶。
玉珑反是没趣,退下时噙了一眼的泪,行过漪澜身边时,那娇媚的单眼皮下的凤眼儿妒恨满眼地狠狠刺向漪澜。漪澜故作不查,同旁边的姨太太们攀谈说笑,就觉得那刺人的眸光渐渐远去。
此后几日,府里倒是相安无事。
周怀铭对漪澜的恩宠日盛。漪澜也意识到姐妹们暗生妒意甩些闲言碎语是偶尔,但自六姨太被罚读书后,女眷中就再无人敢无事生非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大太太吩咐漪澜画一幅地藏王菩萨像,以待中元节那日祭拜。
漪澜领命,虽然同是作画,只是此画非彼画,如今府里但凡沾一个“画”字,就都来央她出手,便是二姨太描画一幅绣鞋样子,也来求她来帮忙。
忙活了两三天,总算不辱使命
,漪澜画就地藏王菩萨像,裱糊完毕挂在画室仔细端详。斯蒂尔画师连连竖了大拇指夸赞,似是也觉得她的传统工笔画也是画得惟妙惟肖。漪澜颇是得意,还对斯蒂尔讲述民间盂兰盆节的风俗。
这日,大夫人同众位姨太太们在清风朗月水榭纳凉赏荷花,漪澜闻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