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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夜是静谧而安祥的,连月色也格外温柔,如水的清辉静静地在天地间流泻着。沧澜饶有兴致地在府里漫步, 偌大的府里, 仿佛空无一人。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虽然没有正式修行, 但以沧澜远超常人的神识,她能感到附近隐藏着不少高手, 不动声色地监控着府里的一切——毕竟在人间, 李家也算是个修真世家,若真让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在府中来去自如, 早就被灭了百八十遍了。
为了摆脱这种被人盯上, 如鲠在喉的感觉,沧澜刻意挑着僻静处走, 七拐八绕下, 人倒是甩掉了,她也迷路了。
她轻舒一口气, 走过一处月门,不由得目光一凝。
门后是一片花海,来自天南地北的花儿熙熙攘攘地开得热闹。这并不怎么出奇:跨界贸易早就深入凡间;难得的,却是花海中那个凝视竹子的青年。
沧澜闭上双目, 尝试用神识感应, 花海中空无一人。睁开眼, 那个青年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竹子。
他有种闲散清逸的气质,如清风,如明月。然而他又意外地给人一种镇定可靠的感觉,沧澜和他对视的时候,感受到了他温润外表下,内心深处不易察觉的坚定。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一人一竹,互辉互映。
沧澜心下暗赞一声“君子风流”:“道长在看什么?”
“竹子。”
沧澜盯了半晌,没有灵气,明明白白的一根凡竹,绝不是什么珍奇异种。自己以前,在《人界植物图鉴》上也是见过的:“在凡间,为什么要看凡竹?”多俗,多没格调。
“在凡间,为什么不看凡竹?”青年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她,“若真是喜爱灵竹,为何不去真灵仙乡?我来此地,自然入乡随俗,欣赏凡竹之美。又何必刻意,做那等标新立异之举?”
沧澜微诧:“道长所言甚是,本……是我想得肤浅了。”
青年微笑:“姑娘踏月而来,莳花弄草,也是雅人。”
谁半夜跑来种花?还有,谁是姑娘?小道士,你真会揭人伤疤。沧澜眼眉一挑:“这位道长,修行人何必分什么男女,若蒙不弃,称呼一声道友便可。”
青年苦笑:“我只是想找回点过去的感觉。若是得罪了姑娘……道友,在下这便赔罪。这儿有浊酒一壶,几盘果子,道友可愿赏光?”他低声诵咒,花儿似有灵性般,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空地处出现了一套石桌石椅,盘碗碟筷俱全。树上熟透的果实从枝头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桌上的玉盘里。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那么的恰到好处。
有修为就是好,方便。沧澜也不谦让,径直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色清冽,盛在青翠欲滴的杯中,如同初春花枝上滚动的露珠。
轻抿了一口,辣,真辣。她一横心,一仰脖:“道长随意,在下先干为敬。”
输人不输阵。
酒顺着喉咙流下,火辣辣燃烧起来。有种奇异的翻江倒海般刺激,渐渐化作一股暖流流经七经八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无一不舒适。沧澜不由眼前一亮:“好酒!”
“道友喜欢便好。”青年坐到她对面,也给自己满了一杯,却不喝,只是放在鼻尖下轻嗅,“将来回了山门,虽然食蔬清淡,酒,还是管够的。”
“……你认得我?也是还真宫中人?”妙儿说过,与原身接洽的是一个女修。不过尽管未曾见面,只要有心,得知一个凡人的真容也不难。沧澜继续给自己斟了杯酒,这具身子太弱,得多喝点灵酒补补。
“是啊,还未恭喜姑娘。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
沧澜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虽说有向道之心便可唤一声“道友”,但仙门规矩森严,她如今还算不上修士,就是同为修士,也要论一论出身、辈分、修为,分出上下。哪怕强者主动叫弱者一声“道友”,弱者要是应了,旁人见了也说一声僭越。
不过老叫自己姑娘,真不爽啊。仙门中人,果然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哪像我们魔道,恣意狂放,不拘一格。
这一刻,她选择性忘记了,魔门简单粗暴的规则下,弱肉强食,做不成主子,就只能跪下为奴的残酷搏杀。
酒饮过五六盏,沧澜除了外裳,醺醺然打量着对面的青年。在沧澜看来,下酒之物,择未足百年幼龙之爪,做成的卤味即可;或者凡界的舶来物,一两碟花生米足矣。若两者皆无,以风花雪月下酒,也别有一番乐事。
这位还真宫的修士,几句话下来,倒也算个温润如玉的君子。长得虽不如本座远甚,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本座今天喝的尽兴,多搭理你两句,看看你有没有被栽培的价值。
“道长尊姓大名?”
青年被她突然热情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无归。沧澜姑娘不要这么客气,称呼我师兄便好。”
“尘刼自营还自坏,禅门无住亦无归。无归,听起来很有禅意。”只是不像个道人的名字。
无归略停了停:“我出生在太虚小世界。”
这句话颇有些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