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怯糯糯的声音,听在林木胜的耳里,却仿佛是神霄玉清令,每一个发音,都像是一道神雷炸响。
林木胜立即回过头,对着香子低声呵斥:
“我不是你的爸爸。”
“你是。”
“我,不,是。”
大滴大滴的泪珠,在香子的眼眶里滚动,但始终没有流出来。她咬着下唇,声音更加微弱,也更加坚定。
“你就是的。我知道。”
店老板刚才被林木胜赶开后,躲在另一头的角落里,眼神却不断向这边瞄,听见两人的低语后,干脆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台面,看样子,是打算借着搞卫生的由头,蹭过来偷听。
林木胜立即站起身,丢下了几张钞票,赶紧拉着香子离开。店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来,没顾上拿台上的那几张钞票,提高音量,朝林木胜喊道:
“前面拐弯,走五十米就有一家,很干净,提我的名字,小次郎,不用登记。”
这种屁话,林木胜不好反驳,又不能反身回去打他一顿,只好装作没听见,三两步冲到了街面上。
半夜的街道,还有三三两两的寻芳客在走动。林木胜躲开迎面而来的两个人,转身对着香子,语气严肃的说道:
“我真不是你爸爸,你不要乱说,乱想了。明白?”
身材矮小的香子,跟不上林木胜走路的速度,为了赶上来,一时间只能连走带跑。只不过,因为身上穿的比较正式,是那种套了好几层,外挂大量配饰的和服,脚下穿着木屐,连跑也跑不快,林木胜说话的时候,刚刚与林木胜擦肩而过的两人,位置正好走在他们中间。
听见林木胜的这句话,香子还在奔走,那两个倒是停了下来,一起看向林木胜,两人的脸上,摆明了是一副吃瓜的表情。
林木胜本来就无比烦躁,对这两个陌生人,当然不会惯着,瞪了他们一眼,当即喝道:
“滚!八嘎雅鹿。要看回去找你爸看去。”
被呵斥的人中,其中一个长得比较壮实的人,当即就要发作,另一个人赶紧一把拉住,随即对着林木胜笑了笑,也不说话,就拖住另一个快速离开。
香子站在林木胜跟前,双手在身前并拢着,低头不说话。林木胜原本想要发火,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四五的小姑娘,实在有点不忍心。沉吟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
“你姓什么?清?”
香子摇摇头,低声回答道:
“我,爸爸一直叫我香子。”
“谁?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以前抱着我,喂奶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哄我睡觉的时候,都这样叫。”
林木胜本以为,既然香子知道她自己的名字,应该也就知道姓氏,虽然说,倭人的姓氏有几十万个,妄图通过姓氏查明身世是不可能的。但知道的多一点,线索也多了,累积起来,总还是有帮助的。
但谁知,简短的两句问答,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又给自己套上了绳索,再次坐实了自己是香子的爸爸的身份。
林木胜非常无语,一肚子的闷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只好保持沉默。他不开口,香子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站在深秋的街头,忍受着猎猎西风的吹拂。
林木胜的身体,是寒暑不侵,可香子还是普通人,很快就冷的受不了了,可她依旧不肯开口,站在西风里,瑟瑟发抖。
林木胜看在眼里,心里一直犹豫:就这样丢下,任她自生自灭,而自己转身离去,不好吗?
这样不是不行,自己对她没有承诺,丢下了也就丢下了,也没有任何人,或者组织为她出面,指着自己。
能够指责林木胜的,唯有他自己而已。
斩妖除魔,归斩妖除魔,但应该尽量避免伤及无辜。林木胜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并努力做到身体力行。至于区分国人,野人的概念,并分别对待的观点,他的内心,一直隐隐抗拒,只不过不敢宣之于口。
何况,这个小姑娘,是林木胜自己留下的手尾,如果不妥善解决,林木胜担心,自己以后的日日夜夜,都会被这件事所煎熬。
正如孔伏曾经提醒过的,修行一道,最忌讳的就是道心不稳。他自己留下这么一件破绽,万一以后哪天,因此而一念成魔,被孔道长送上誓台斩杀。那时,就算宝支真人重归天尊之位,也造不出后悔药啊。
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林木胜否决了抛弃香子的打算,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如何安置的问题。
看着小脸发青,浑身颤抖的香子,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地方住下。至于能够去哪住,那当然是小次郎说的那地方。
那间旅舍,是一件很旧很古朴的日式建筑,刚进门,林木胜就遇见了那两个人,十分钟前,刚刚被林木胜呵斥过,但没有打起来的路人。
两人也看到了林木胜,那位拉架的,冲着林木胜点头笑了笑,拉着同伴就进了侧门。
林木胜勉强挤出个笑脸,算作对对方善意的回应,才带着香子来到柜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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