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全家男丁牺牲了。
张贵妃也牺牲了。
那么半老残躯,已经对京城如今的形势毫无扭转力度的太皇太后,为什么不能牺牲?!
谢景亨眼底的微笑,没有半点温度。
那笑容里,带着压抑,隐忍,算计。
谢景亨慢慢说:“如今最具攻击力度的,就是皇祖母的性命。”
“你——”太皇太后踉跄后退,满脸惊怒之色,“你放肆!”
谢景亨脸上表情不见丝毫变化,“朕是皇帝。”
九五之尊,他所有的放肆,全都不是放肆。
帝王之路,本来就是无情孤寡之路,踩着别人的鲜血和尸骨坐稳那把龙椅,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
“皇祖母准备一下吧。”谢景亨面无表情地说着,甩袖而去:“三日后,就是皇祖母的大限之日。”
不论太皇太后愿不愿意,这件事情,势在必行。
砰。
宫门重重被关上。
太皇太后浑身无力地跌坐在罗汉床上,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这是她亲自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
她以为自己能控制一切,能斡旋所有,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轨道。
如今,连自己这条命,也要祭奠皇位了吗?!
苏嬷嬷亦是吓得脸色惨白:“太后,怎么办?不如奴婢去告知寿康宫前守卫—
—”
太皇太后的脸色白的吓人,久久没有说话。
苏嬷嬷咬了咬牙,也顾不得等太后吩咐,便提着裙摆往外走。
“回来!”
却就在即将迈出宫门的时候,太皇太后忽然开了口:“回来。”
苏嬷嬷只得转身,“太后……”
太后坐在罗汉床上,静默着。
苏嬷嬷看着她这边缥缈虚无的神色,喉头一酸,无比认真地说道:“护国公虽然派人守着寿康宫将太后软禁,但除了千机解药之事后,并未对太后有任何无礼之处。”
太后却似乎没听到一样,只喃喃说道:“苏嬷嬷,我们入宫多久了?”
“太后当初是十月份进宫的,算上今年,整整五十个年头了。”
“原来都已经五十个年头了……”太后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护甲,目光有些缥缈。
这些年,她守着丈夫留下来的江山,一次次政权更迭的关键时刻纵横谋划,权衡利弊,选择最合适的人选上位。
五十个年头,竟也不过是眨眼一瞬……
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刮进来。
才八九月的天,夜风却已经冷的有点透骨。
太皇太后的视线,慢慢扫过整间宫殿,即便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这间宫殿里依然冷的让人不适。
她恍惚就想起,待字闺
中的那几年里,每次自己受冷之际,那恰如其时的披在自己肩膀上的温暖斗篷,以及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年轻男子。
这些年里,他很少进到她的梦里来,没想到如今这会儿,却是想起了他。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他永远谦卑恭顺,站在自己身后两步处,不远不近,用他的生命护卫与她。
苏嬷嬷忍不住说道:“您这么多年,对江山社稷劳苦功高,只要老奴告知外面的禁军将领,护国公就会知道这件事情——”
“以护国公江震的为人,绝不可能害太后性命的!”
“哀家算计了他的女儿,赶走了他的乘龙快婿,还派了兵去汾阳打算以他岳父和妻女胁迫与他,事到如今,哀家却要低声下气求他为哀家保命?”
太后轻声开口,缓缓摇头:“哀家绝不求他。”
“可是太后啊——”
如今京中只有江震保得住太后了,如果不求他,岂不是、岂不是——
太皇太后慢慢说:“不必去求任何人,哀家成全皇帝。”
伺候了太后一辈子的苏嬷嬷,看着太后这般样子,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想说,当初如果不要对江楼月下手,直接袖手旁观,等待宸王殿下坐稳皇位,事情是不是不会走到
如今的地步?
可惜这世上的所有事情,永远没有如果。
太皇太后看着缥缈的夜空,喃喃说道:“荣海已经死了有五十年了,他是不是已经投胎了?哀家现在下去,还能找着他吗?”
苏嬷嬷哽咽了一声,泪水滑落眼角,“荣护卫他、他对小姐的心至死不渝,他一定不会……投胎,他说了要在奈何桥畔等着……小姐的。”
“所以啊……哀家不能让他再等了,哀家也累了……”
……
护国公府
一身铠甲的江护从回廊上过,大步进到了书房之中:“侯爷!”
即便如今江震领了护国公的职位,封号一品忠义昭武王,但江护这跟了他一辈子的副将,依然习惯称呼侯爷。
江震此时坐在圈椅之上,静静思忖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眉心之处几乎是阴云密布。
“怎么了?”见江护前来,江震脸色稍微和缓三分。
江护说道:“宫中禁军传来消息,皇上今夜去见了太皇太后。”
“见就见吧。”江震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