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徐帘雾拖着僵硬的身体站起,尽力压下心底深处的阴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声音克制。
“待整理好行装,我们便走。”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并不是松了一口气,反倒整个背脊都微微塌陷了。
素来光彩照人的濯缨剑都如明珠暗沉,失了亮色。
裴裹儿不知道他感受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对他打击至此,她只是弯了弯乌浓的笑眼,想开解他。
“师兄放心,王根曾经说过,嘴贱爱挑刺的人,活的最长了。”
徐帘雾原本是再也放不下心,也被如此一句整得方才严峻的心情崩了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小裴,这位王根……是谁?”
“生死有命,是伦常,怎会又与这些有关,他与你说这些,于心并不坦荡。”
“你生性天真,不爱多想,这些话还是不要多听了。”
会教坏小裴的。
像小裴这样坦率真诚的少女,不需守那些死板规矩,就应该好好的活在这偌大的时间轮下、苍生一片里,守着一份开心,不受伤,不被欺负,不误入歧途。
“王根是我……大师兄。”
裴裹儿双眼瞪得圆圆的,无所适从。
茅山派温真人座下大弟子?
徐帘雾眉心紧锁,面上又多了几分焦急和严肃。
“可即便是大师兄,也并不证明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就比如他,识人不清,多少次在宁焘面前护着别人,最后却险些害他去死。
大师兄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一届有嗔痴欲望的凡人。
“小裴,你不要听他的,不能学他。”
这一句话,他说地牙齿打颤,声音发抖。
见他着急上火,眼神忧虑到几乎要盯她盯出一个洞,裴裹儿不敢多说了,她没想到反应会这般大,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措,明明徐帘雾比她还要小,她是姐姐才对。
这些话,茅山派时,她都听惯了,甚至有一段时日也爱说。
当初,其实这个嘴贱爱挑刺专说的就是她。
后来,她长大了,在外面待的多了,久而久之,话少了,也就没再提过。
今日只是想安慰人,却又弄巧成拙了。
“……我不知道不对。”
“他们也爱说我多管闲事,当初我说话也不好听,但真的现在都好端端的活着,比很多人活的都长。”
裴裹儿努力比划解释,手抬起又落下,甚是慌张。
她不觉得这些话能伤到人,她也从没被这些话伤到过,或许曾经伤到过,但现在她已经早已不会听进心里了。
就算骂她又如何,只要她活的久,好好的没死,那就是她最想要的。
第一次见她如此诺诺的模样,徐帘雾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眼里酸涩,只觉得心口好难过。
愧疚冲塌了他的防线,反省自己因为旁的事情将情绪迁移,以至于太过苛刻。
“小裴,没事。”
“不是你的错。”
那些带着侮辱字眼的话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好,自以为是到觉得她学了坏。
可她只是想用自己的运气,单纯地宽慰别人而已。
心里的疲累让他撑不住,又渐渐坐回了角落里,朝着裴裹儿轻轻招手,往自己身旁拍了拍。
压抑的气氛有了一点点流通,裴裹儿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乖乖地坐到他身边,抱着下巴歪头看他。
徐帘雾睫毛颤了颤,看着还依然毫无芥蒂想与他靠近的少女,一字一句地斟酌过,才敢开口。
他咽了咽嗓子,让声音更清晰些,
“对不起。”
“只是我……有些控制不住,抱歉。”
裴裹儿微微扬起脸庞,水润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样子,没有一点怨气。
“师兄,你只是不开心,没关系。”
是啊,他就是不甘心,不相信,不欢喜。
徐帘雾不得不承认,楚琢玉可能的背叛、那些他听到耳朵里的埋怨,他一时无法接受,亦或是很久都无法接受。
他把脸捂起来,很久很久,声音囫囵不清地告诉她。
“小裴,他们说的都不对。”
“世上既有惜命的自私之人,也有宁愿马革裹尸的勇武之人,有不爱说话之人,有说话不好听之人,可这都没关系的。”
“好的未尝就是好的,坏的也未尝定是坏的。”
“别为他们伤心……”
絮絮叨叨的话说地有点慢,像是故意在掩盖着什么。
徐帘雾流泪了。
裴裹儿看到了他袖口边上晕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茫然,还觉得心口空荡荡的。
“师兄也别伤心。”
“我日后离他远一点,只跟着师兄,只听师兄的话。”
徐帘雾被她念得怔住,沉默了片刻,遮掩在手后、细碎额发下的双眸里逐渐透出了一点点温和的光。
又是很久。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这个说到不公,话多了起来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