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附近的梅树果然开得好看,远看像是泼在天地间的朱砂、错落无序却又让人惊艳不已。倘若是下上一场雪,天地变成苍茫茫一片白,唯有这一点朱砂,恐怕更加美艳。
而瞧着阴暗的天,似乎风雪真的要来了,就连天暗也比以往要暗得早些。
程娇娥从梅园里折了几枝梅花带回来,让翠烟找了个白净的花瓶,将红梅插进花瓶里,摆在打开半扇的窗前。
她下午喝过药,也和青韵坐在窗前,青韵腿上放了个针线筐,手里拿着一块上好的细棉布,正在棉布上穿针引线,绣着福字。
棉花染成红色,福字用的黑线绣,虽还没绣成,但已经能看出好看来。这是给虞嬛汐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婴儿绣的肚兜。
程娇娥手里拿着一只半成品的虎头鞋,将自己那些愁绪心思都藏在虎头鞋里的一针一线里。她做活做得累了,抬头望向窗前的那几枝红梅、梅花后的灰青天幕,
她望了一会儿,在天幕底下望见了一个挺拔的熟悉身影,是商裕。
他站在昭阳宫的院子里,并没有看向这扇半开的窗,程娇娥看见他的一瞬间,立马把头低下
去,罔若未见。
而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商裕的视线看过来,从探出窗的半枝红梅,看到那个令自己日思夜想、令自己心绪反复的人。
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那扇窗,未几,青韵站起来,手一伸,窗便关上了,将他的视线阻隔,也让商裕觉察到,里头的人并不是多么想见自己的心情。
他脚步几经犹豫,还是转过身去:“好好伺候娘娘,我明儿再来看她。”
“是。”绿竹没有多嘴问为什么,而是恭敬地把商裕送出昭阳宫后,才急忙赶回来,在敲门进入寝殿,一进门,便急忙问:
“方才陛下来过了,娘娘,您知道吗?”
“从窗口瞥见了。”程娇娥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的虎头鞋,故作漫不经心道。
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绿竹关心地心急道:“娘娘,您既然看到了,方才就该出去迎接才是,不该让青韵把窗户给关上,您知不知道,您这边把窗户一关,那边陛下的脸便耷拉下来了。”
“他走了?”
“嗯。”
“走了好。”
程娇娥轻描淡写的态度和语气,更是让绿竹又急又气,她不明白地说:“娘娘,奴婢
有诱惑,奴婢看得出来,陛下他喜欢您喜欢得很,可为什么您却要把陛下拒之门外?”
“我有吗?”
“有。”绿竹认真地点头,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看得出来,昭阳宫里的这位懿贵妃处处躲着商裕、避着商裕。
这要是换成是其他女子,一听说商裕来,只怕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了,几个能摆着副臭脸、装作不知不闻、纹丝不动呢?
绿竹坦然道:“过几日,安阳郡主就要入宫了,您应当趁此时赶紧讨好陛下,将他尽量地留在昭阳宫才是,怎么能装作不知,不把人迎进来,反而把人给赶出去呢?”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自然不对!”绿竹大胆道,“您昨儿也说过,咱们都是无权无势的人,正因为无权无势,所以在宫里头,陛下他才是您最大的依靠!您不想想怎么将陛下抓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人给变相地赶出去?”
“殊不知皇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这里的人最是现实势力,个个都是踩地捧高的。您现在得宠,他们都敬着您、畏着您、巴结您,可是倘若哪日您失势了,外头又没
有人照应着,那些人还指不定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所以娘娘,为了自个儿。为了往后能安稳地在这里活下去,您可千万莫再把陛下变相地赶出去了,成吗?”
程娇娥听出她这番话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即便她话里有几分不敬,也并不在意;青韵亦是个能听出好歹话的,她心思浅,想不了绿竹那么多,现在听绿竹这儿一说,也觉得绿竹所言有理,惊慌失色地跟着劝道:
“是啊,小姐,绿竹她说得对,咱们无权无势的,在这里还不得要依仗陛下照拂,要不然您就像陛下服个软,如何?”
“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服软?”程娇娥低头继续摆弄虎头鞋,倔劲起来,别扭地说,“他要走就走,爱走就走,倘若安阳郡主来了,日日钻进安阳郡主那儿,也是他喜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有意通过仅留了一指的窗户缝往外面看了一眼,窗外的院子里确实已经不见商裕的身影了,她心里有些失落,置气道:
“我就本没受过宠,即便是失宠,又能如何呢?左不过是要被困在这冰冷的皇宫里一辈
子。”
听到她的话,晓得今日再劝,不过是劝什么,程娇娥十有八九都听不进去了,绿竹在心里叹口气,不再说话。
是夜,程娇娥又是早早地入眠,随着她的睡去,照样宫里的下人们都松散下来,早睡的早睡、聚在一处吃酒的吃酒,宫里的灯熄了七八处,小厨房的灯却被人点亮了。
绿竹提着宫灯,从烧起火的小厨房里出来,到了程娇娥的寝宫外,小声敲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