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桌鸦雀无声,顾家陪同的两兄弟一时罔怔了。临近的几桌听到的,都安静下来。更远一点的不了解情况,悄声问了,也不敢再发声。
妇人对外地位低,在场部分乡亲也认同这个说法。然王雁丝身份特殊,她是顾家实际的当家人,来做活计的人都知道,顾家真正话事的,是她。
这样的情况,坐主桌也无不可,何况她是主家,理应有她一个位置。
但真要究这个死理,说不能坐,也不是说不通。
一边是族宗老爷,同宗同姓最强大的后盾主理人之一;一边是东家钱路,现在村里家家基本都有一人或者两人在顾家做活计。
两边都得罪不得。
全场瞬间肃静,只有走菜的伙计还在悄悄上着菜。
开台第一个就是这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机会,或者舍不得吃一次的凤凰归巢,用最上品的三黄鸡,以花雕加药材文火煨出精华,再精装到铺满加工好的鹌鹑蛋的盆里,摆盘相当精致。
王大勺用了心,第一道菜就征服了乡亲们,有一种身在大酒楼吃贵人席面的不真实感。
偏偏这会二太爷说了这么一句,气氛僵在那里,无人敢接话。
王雁丝更是恶寒不已,恶习,绝对的恶习!
明德硬着头皮出声,“二太爷,我娘不一样,她才是顾家的当家人。”
那老太爷睨了眼他一眼:“女子出嫁从夫,夫逝从子。你作为长子,已经娶妻,听说马上要做父亲,断没有还不能当家的道理。怎能让你娘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传出去让人笑话。”
明德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半天接不出一句话。
饶是明智读的书最多,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千古以来,礼教如此,根深蒂固。
王雁丝哪里能忍,从刚才接了人开始,一路说教到上桌,她早就不想忍了。老娘辛苦赚的银,做的酒,白请你吃,还要三拜五请,玉皇大帝都没他们谱高。
现下还想将她这个出钱的赶下主桌!?
她微微一笑,淡声问道:“怎么,我要是不下主桌,这席你们就不吃了?”
这话一出,吸气声一片。
族宗的几位老太爷面色倏变。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形下,骑虎难下,作为妇人,不管多委屈,此刻就该立刻换桌,别把场面搞僵。
毕竟今日也算是顾家的好日子,若是弄得下不来台,最难看的还是顾家自己。
二太爷耷着眼皮,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王雁丝身上,沉声道,“顾王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知对方也丝毫不怵,目光坦然迎上,“我自家的席,爱坐哪坐哪,并不想换桌。二太爷,跟妇人同台吃席,你还吃得下不,不影响你消化吧?”
只听一声重掌落在台面的异响,二太爷喝斥道:“胡闹,妇人之身顶撞长辈族老,成何体统!”
“二爷,二爷,消气,消气。没必要这样较真,顾王氏是顾家的主心骨,坐在这,虽说于古礼上有所不合,但咱们刘姓一族既接纳了她来落户,就是一家人了,现下就是一大家人坐一起吃饭,不用太深究这些。”
说话这个是五爷,就是保荐顾家过来的那个。
他说到这,安抚一般看了看顾家两兄弟,示意他们稍安勿燥。
又道:“她现在是顾家营生的当家人,单从能力这一项论,她坐这桌无可厚非。我看今日菜式特别,听说是镇上请的师傅,这多好的事,传出去也是咱们村的荣耀事。”
五爷话到这里,开始递台阶,“顾王氏,你也是,没大没小,快敬二爷一杯,大喜的日子,好话不会多说几句?”
有人转圜,在场的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等这两位人物从台阶上下来,好席开场。后厨可是在上第三个菜了,没有一个是平时能吃到的。
不少人松驰下来,不由自主就吞了下口水,醇厚的肉香引得人食指大动,不是顾着脸面,早已落筷。
一桌子人都盯着王雁丝,说到底,还是让王雁丝认低一头,咽了这口气。
她先是感激地看了五爷一眼,才扬声道:“所以二太爷,这杯茶你受还是不受?”
五爷一愣,惊愕地看过来。
好家伙,这台阶下是下,但不是自己走下来的,她这是要人家跪迎她下来呀。
王雁丝眉目不动,端着一杯茶,似笑非笑直视对方。
二太爷脸色酱紫,勃然大怒,“这是你认错的态度?”
她语笑熠熠:“认错?认什么错,何错之有。”
在场诸人又是一阵嘘吁,王雁丝目光掠过主桌众人,余光中,就坐隔离桌的大成娘焦急地看过来,脸上尽然都是担忧之色。
“浅问一句二爷,人从何处来,你从何处来?”
“你问的这什么混帐话,老夫自然也是自己的娘生的。”
“这可不是混帐话,小妇人虽出身农妇,不识得几个大道理,却也知道,我们人不是天生天养,石头缝蹦出来的,是我们伟大的娘亲,拼上性命,才把我们带到这人世上。又是她悉心照顾,我们才能健康长大。”
这是三岁孩童也知道的事实,众人不由都跟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