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俄租界,八经路大王庄里的一栋小洋楼已经门窗紧闭了好些天。
自打俄国自动放弃租界区的权利,面积广袤的俄租界迅速落败,那些逃难出本土的俄国贵族在租界区享受惯了特权,一朝后台倒塌,他们各方面的生活成本剧增。
导致一部分小贵族们不得不以变卖家产艰难度日,这些被当地人称为白俄人的俄国前贵族们,不得已开始想办法去挣钱谋生。
而那些家底雄厚,早期就置办了产业的白俄贵族,为了得到政治庇护和重新享受租界特权,基本上都搬家去了英租界,特别是小白楼那一片,已经成为白俄贵族的聚集地。
反观海河以东的大片旧租界,在被当局收回后划分成了特别第三区,由第三区特别公署进行管理,然而没了特权的第三区,逐渐沦为白俄平民抱团取暖的地方。
原来的繁荣和辉煌不在,只剩下满街的破落,而这个时候,东洋人拿出趁火打劫的优良传统,低价接手了许多俄国人的产业和工厂,以至于原来的俄国租界,除了建筑风格和白俄人,最多的面孔不是华夏人,而是各自矮小的东洋人。
在现阶段东洋人的眼里,俄国人分两种,一种是丧家犬一样的低等白俄人,一种是他们的敌人红俄人。
曾经的白俄贵族和白俄人迫于生计,女人不得已去风月场所赚取生活所需,矮小的东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骨子里就刻着这种基因,非常偏爱这种比自己大一圈的大洋马。
说海河以东的俄国旧租界是东洋人的欢乐场一点都不为过,现实情况实际上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残酷。
而那栋外墙有些破败很不起眼的小洋楼里,有一名大胡子醉汉刚发完牢骚,此时正提着只剩下最后一点的酒瓶站在窗前,透着被木板钉死的空隙,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初秋的气候并没有快速变得凉爽,反而因为海风的潮湿让温度变得有些黏糊糊,再加上又被困在这种封闭的房子里,醉汉真的快要崩溃掉。
他想要喝不完的酒,想要出去透透气,想要女人,满屋子都是的那种,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憋疯了。
再继续这样下去,哪怕多一秒,他都有种快要发疯不受控制的崩溃感。
一口喝掉酒瓶里最后一口威士忌,一点感觉都没有的醉汉丢掉酒瓶,然后伸出双手,试图用暴力掰开钉在窗户上的木板。
就在他掰掉第一块,正打算掰第二块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忽然停在了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十分娴熟的从后备箱提下来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然后很吃力的送进了他所在的这栋楼一层。
“阿列克塞,你需要的东西送来了,帮帮忙,下楼搭把手好吗,真的很重。”
阿列克塞正是这位大胡子醉汉的名字,听见带着东洋口音的声音传来,他的心情格外的糟糕,一点都不会因为对方送来了生活所需品和开心,他现在唯一想要的,是足够的钱和自由。
“该死的东洋猴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没聋,嚷嚷个什么,想死吗?”
几分钟后,两大箱子生活必需品被搬上了二楼,送货的东洋人气喘吁吁的坐在破旧沙发上喘着气。
看着嗜酒如命喝酒跟喝水一样的阿列克塞,东洋男人脸上都是鄙夷。
“省着点喝,我总不能每天过来给你送,要是喝光了,你就只能喝自己的排泄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列克塞愤恨的瞪了对方一眼,灌了一大口威士忌,不快的说道:“说好的钱呢,应该是今天给一半吧,带来了吗?”
东洋男人嫌弃的瞥了一眼醉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丢了过去,警告道:“你至少还要在这里呆七天,七天之后你才能得到剩下的那一半。”
阿列克塞捡起信封打开用拇指扒拉了一下那沓厚厚的美金,满意的点点头:“希望你们能够守信,要不然七天之后就是你的末日。”
东洋男人冷哼了一声,看都懒得看醉汉一眼,转身下楼,听见大门被暴力关上,又锁上铁锁链后,汽车启动的声音才传上来。
醉汉走到另一间房,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那辆车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直到那辆车的尾灯消失不见,他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才松开,扭过头朝着地面狠狠的啐了一口,才摇晃着身子前往卧室。
刚刚喝的有一些急了,好像有点上头,阿列克塞还没摸到床边,就听见酒瓶落地的哐当声,和他重重摔在地上的沉闷声。
下一秒,小楼重归宁静,就像里面真的没住人一样。
于此同时,日租界和法租界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只不过在法租界的那栋房子里,名为波波夫的俄国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他居住的小楼在法租界西南角的三十九号路,房子后面就是墙子河,墙子河其实就是一道宽八米深不到两米的壕沟。
原来是用来保护天津外围围墙的一道屏障,到现在那些破败的城墙就是很好的见证。
从波波夫所在的小楼隔河而望,恰好面对一座法汉学校和私立中学,被憋疯的波波夫每日透过窗户看见那些穿着短裙的年轻少女,在酒精的刺激下,无时无刻不是在考验他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