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小声抱怨道:“这光景,整天吃这些粗糙之物,嗓子能受得了吗?”
秦大壮一边帮着搬坛子,一边悠悠接话道:“媳妇儿,如今这世道,能有这些东西填肚子已是不易,谁让你以前吃饭从不节制,每次都得多添两碗,咱们家的余粮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他边说边摇头,神色中满是无可奈何。
沈氏怒意正浓,正待发作,却见儿子秦子胜拾起一根细树枝,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缓缓勾画着:“娘亲每一餐要享用五大碗米饭,而四婶仅仅一碗足矣。如此算来,娘亲每顿饭就比四婶多了足足四碗,一日三餐便多了12碗,10天累积下来就是120碗,推至一个月,那便是惊人的千二百碗,这足以供四婶食用整整十年之久……”
言毕,秦子胜挺直了脊梁,双手自信地叉在腰间,小脸蛋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他所言皆为金科玉律。
沈氏听罢,脸色骤变,如同乌云蔽日,心中愤慨几欲令她吐血。
一旁,凌瑾韵观望着秦子胜那副稚气未脱却又一本正经的模样,目光又落到了地上那些她难以理解的计算痕迹上,不禁被这孩童的奇妙算术逗笑,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赞许:“这是谁教你这么厉害的算法呀?真是让人惊叹!”
受到夸奖的秦子胜,背脊挺得愈发笔直,小脑袋瓜左右摇晃,自豪满满地宣布:“这是四叔教给我的,他还教了其他兄弟姐妹,可只有我学明白了哦!四婶,你说我厉不厉害!”
凌瑾韵轻柔地揉搓着秦子胜圆滚滚的小脑袋,眼中满是溺爱:“当然了,子胜是最聪明的宝贝!说不定现在的四叔还不如你呢!”
秦子胜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小肚子也不自觉地鼓了起来,正准备大肆炫耀一番。
此时,刚将沉重的瓦罐搬入屋内的秦砚辞,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扫视着凌瑾韵,低沉地说道:“韵儿,其实我比子胜更厉害。”
凌瑾韵闻言,一时间愣住了,抬眼望向秦砚辞那双蕴含几分委屈的深邃黑眸,心头涌动的笑意几乎脱口而出。
没想到自己随口哄孩子的话,秦砚辞竟然认真对待了,这位大男人居然怀揣着这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竞争心?
话音刚落,秦砚辞顺势抚摸了秦子胜的头顶,语重心长地教导:“子胜,你的计算确实很棒,但以后尽量少做这样的计算,就算要做,也别说是四叔教的。”
“为什么呀?”
孩子们不懂,缠着秦砚辞说了许久的话。
当秦砚辞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凌瑾韵不在自己身侧了。
“你们四婶呢?”
孩子们则齐声指向墙角,那里的凌瑾韵正温柔地蹲着,与婉婉一同观察着地上勤劳的蚂蚁,试图通过这份简单的乐趣与婉婉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然而,婉婉却仿佛置身于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呼唤毫无反应,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这正是自闭症特有的孤独与隔绝。
凌瑾韵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深知自闭症之难,既无特效药物可医,唯有依靠亲人的不离不弃,用无尽的耐心与温柔的引导,方能逐步窥见曙光。
而这一切,在这个古朴的农家小院里,显得尤为奢侈。
婉婉身居此境,能得到的陪伴已属难得,更勿论专业而细腻的引导与治疗。
砚辞缓缓朝凌瑾韵与婉婉踱步而来,脚步间透露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忧虑。凌瑾韵仰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与期待:“婉婉自出生以来,就未曾开口说过话吗?”
砚辞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婉婉身上,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是过往岁月在他心上刻下的痕迹。
思绪飘回上辈子的记忆深处,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当全家上下正忙于料理三嫂的后事,婉婉如同林间轻盈的一缕风,无声无息地从他们的世界里消逝了。
那时,天灾连连,人心惶惶,寻找婉婉就如同在混沌中捞针,力不从心。
时光荏苒,当他终于高中皇榜,官袍加身,再度寻觅婉婉的身影时,已是漫长的十年之后。
命运弄人,婉婉虽侥幸逃过一次次生死劫难,却最终落入风尘,心智受损,疾病缠身。
即使动用了皇家御医和四方名医的全力救治,也无法挽回那颗本该绚烂绽放于青春花季的心灵。
婉婉的生命,永远停在了十六岁的春天。
此刻,秦砚辞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碰婉婉柔顺的发丝,眼中满是怜爱,转而对凌瑾韵低语:“婉婉能言,但须得情急之下,方会开口。”
凌瑾韵轻轻颔首,眼神中满是对婉婉深深的理解与疼爱。
秦砚辞的眼眸深邃而明亮,似乎藏有沈千星辰,他邀请凌瑾韵:“韵儿,随我进屋一叙,我有件东西想要送给你。”
凌瑾韵轻轻弹去手上的泥土,俯身在婉婉耳畔细语,声音柔和如同春风:“婉婉,你先自己玩耍一会儿,四婶等会儿再来和你观察蚂蚁搬家哦。”
尽管婉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凌瑾韵依然温柔起身,跟随着秦砚辞步入屋内。
屋内,秦砚辞从书房带回的抄书白纸堆中,细心地翻找出一个简朴的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