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离开南京,只一天便到了仪真,但从仪真运口进入大运河分支的里河过坝却等了好几天。
仪真是有闸的,每年却只为漕船和白粮船开几个月,夏秋开闸,冬春使坝,商民船照样走坝,谓之盘坝,他们坐的驿船也一样。
仪真运口有坝五座,这是因为长江和仪真河河水高低不一,不能直接连通,所以在两河交叉处置缓坝,以便蓄水,保持运河水位。
这样一来船就要过坝,坝是土坝或石坝,在表面涂抹水草、稀泥作润滑,两岸架设绞车,用牛或人力以拖曳船只通过。
人则在坝前下船,步行过坝,然后住店等候船只通过。
她看着绞车将船拖上去,用的是极大的竹缆绳,然后掉个头缓缓放下,船就过了坝。
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一不小心就会损毁船只,所以坝下有一大片等待修葺的船。
听人说以前未建闸时,一个坝一天只能过一百艘漕船,后来建闸,商民船只到底比漕船小,过坝的数量便多了。
仪真的坝上人店不知凡几,以脚店、牙店、杂货店为多,大概都是靠此为生的。
那闸呢,她也在等待船过坝时跟着一家人去看了,两岸筑石堤,有几里之长,中间大概宽二丈左右,只可容一船过。
闸门塞以木板,每板高一尺左右。闸口上设木桥方便行人行走。两边立有二柱,叫绞关木、绞关石或千金木,用来启闭闸板。
闭闸时将木板放下,随水深浅蓄水。水大概够了以后,启闸,撤桥,放水,将船拉过,水流过后,复闭闸以蓄水。
如此反复,不过因为水少的原因,每次蓄水时间所耗颇久。
她跟何济源开玩笑:“听说过了淮阴后的运河里颇多闸坝,那不得等很久?”
何济源上次搭船回来正值春秋水大时,倒没什么水少等闸之忧,于是说:“上次我们回来正值水多,倒是有些地方水大不好过船。最难过的便临清板闸,那地方处两河交汇之处,会通河地高,卫河地洼,板闸之下就是外河。
那次我们经过,卫水骤涨,黄流湍悍,两河漕舟鳞集,等水落下才敢过去。若是三四月间雨小水下,会通河水既浅,卫运河水量也小,高洼陡峻,势若建瓴。
每开启闸板,放船无几,水即尽耗,所以漕船多阻于闸口。”
倩倩便有些担心:“那待我们过时,会水少么?”
“那是一定的,现在才几月呢,南方有雨,北方可不一定有。”何济源倒是放宽心,“大不了咱们便安步当车好了,顺带好好看看北地的风光。”
他转头给孩子们讲:“从大江入里河有三个运口,东为仪真,从大江西过来的船只只能 走此处;中为瓜州,西为白塔河,江南的船只可走此二处,不过白塔河淤塞已久,除了小船,大船难行。”
路过扬州时照样停留游玩了几日。
一则驿船不够,要等从上面驿站回转的船来,二则何济源说扬州到底是唐时二分明月的所在,怎能有路过而不去游玩之理?
他们游玩了瘦西湖、二十四桥、大明寺,大明寺是唐时鉴真大师修行之地。
这时已近清明,空中飘了些如丝细雨,戴着帷帽撑伞立于桥上,轻霭袅袅,岸处绿柳拂烟于蒙蒙雨丝中,如梦如幻,竟似黄立魁以前说的有立于西湖断桥上的感觉。
但她到底缺少诗兴,否则大概会像何济源一样,来一句“白花绿玉东风里,一色烟雨万竿竹”。
他们在扬州无处不在的茶馆里听了几折南戏海盐腔的《西厢记》,与流行于南京的昆曲水磨腔大有异处。
仔细对比后她才明白为何江南的士大夫弃海盐腔而选昆腔水磨腔,靡靡之音如无骨美人一样到底让人沉醉,苍凉空阔的北曲和杂剧已难觅踪迹。
从高邮到淮安的运河借湖而行,风特别大,人都待在船舱里,怕有沉船之虞。
何济源闲来无事教孩子们念水路歌,这是永乐时鄞州士人张得中写的“两京水路歌”中的北京水路歌。
其中写里运河的:“程奔邵伯高邮路,界首沿流水如注。菰蒲深处浴鸳鸯,湖浪滔天似潮怒。宝应县,宝县湖,荒城已废存浮图”,实在很是形象。
从淮安的清口过清江闸便进入了黄河下半段,这段运河叫中运河,冬春乏水,淤泥厚积,河道浅涩,船时常搁浅不说,甚至前进几里又退后一两里的都有,有时一日甚至只进二十里。
于是她见到了黄河,那河水虽少且混浊,河床却高,河堤也高,比下面的民居都高,是名副其实的地上悬河。
到徐州附近过徐州、吕梁二洪时,虽说是枯水期,因洪水流湍急,水中怪石林立,有大石,船只经过这些大石,需要由纤夫牵挽而过,否则不但逆水行舟艰难,且可能撞上水中巨石,致船毁人亡,相当惊险。
据说驿船里的人可不用下船,货船的货则需要提前在吕梁小洪前的空地上卸下,用骡车载着到徐州城百步洪后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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