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源心里叹了口气,左手提着萤囊走了没几步,就见双喜提着灯笼上了来,两个正好碰上。
双喜嗔道:“哥哥去哪里了?姜官人在请吃夜宵呢。咦!哪里来的萤虫呢。”
“狗崽崽,这是我出来自己抓的。” 何济源笑着训他。
双喜嘻嘻一笑,摸了下头:“哥哥又哄我呢,哥哥是空手出门的,哪里来的布囊,小的又不出去乱说。”
何济源拿右手拍了下双喜的头,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走。到了姜玉喜家的三合院后把萤囊递给双喜收着,自己先进去作揖道歉。
“没事没事,坐坐……”姜玉喜待他洗完手后忙把他拉进客位,面前摆上碗筷,大家才一起用。
夜宵是肉丝面、鸡蛋汤和荞麦甜粑,杨梅、橘子和橙子这些果子,这在农家算是盛宴。
但何济源并不觉得饿,所以只是胡乱吃了几口面,喝了两口汤。
黄立魁倒是胃口好,边吃边问:“刚才到哪里走去了?还去了这每久。”
“只是绕村走了几圈。” 何济源敷衍,“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们在论文。”姜玉喜插嘴,“在说夫子之前出的题‘君子和而不同’,何同学的破题当时可是深受夫子赞誉呀。”
何济源谦虚地笑笑。
姜玉喜又说:“何同学庸中皦皦,怕是不久便要高中的。”
何济源只好“承认,过奖”了一番。
一群人又论了一会文,才洗漱道安歇息。何济源和黄立魁合住在一间厢房里。
双喜早把席子用凉水擦了几遍,萤囊挂在帐子外面的床架上,又在房间里用艾草熏了几遍,床上也特别地用带来的线香熏了,枕头底下还压着两个香囊。
这让何济源又小声说了他一番,他们这次出来是承夫子的意见游历采风的,又不是出来享受,还在床上熏香,让主人家看到会怎么想。
两人躺下后黄立魁却怎么也睡不着,翻过来翻过去,何济源知道表兄有择席的毛病,也不点破,静静闭眼躺着。
黄立魁睡不着,也不让他睡,把他摇醒:“你告诉我,夜里出去那每久做什么去了?别哄我看月亮去了。”
“就是看月亮去了,还拼了一首诗。” 何济源的瞌睡虫来了,声音小小的,正想睡。
“这话哄得了别人哄不到我,说,是不是去看伊去了?”
“伊是哪个?” 何济源假装不知。
“又明知故问,书都不见了,还不承认是去见伊。” 黄立魁抓住不放。
何济源叹口气小声道:“书在我的箧子里,一直都没拿出来,你想什么呢。”
“你承认了我就不乱想了。” 黄立魁又开始摇他。
见何济源就是不应声,他也没办法,最后只得道:“我明天去问伊,看你还有何话讲。”
“你想去见就去见,别拉上我。” 何济源睡意袭来,有些不悦,有时候真拿这个表兄没办法,但自己就是跟他合得来,真是奇了怪了。
“你说,我把伊娶了怎么样?” 黄立魁小声问。
这可把何济源吓了一大跳,睡意也吓跑了:“你可是要定亲的人了,拿什么娶,侧室么?”
“看看,还不承认,我就是说说,就把你吓得……” 黄立魁心中的疑惑得解,得意地笑起来,“我就是说笑下,不过,人戴着花的样子可是真好看啊。”随后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回换成何济源睡不着了,却不敢翻身,只能硬躺着,听着身边表兄沉沉的呼吸声,想睡又睡不着,懊悔得很。
他将今日的见闻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表兄说得对。
那小娘子尽管黑了点,戴着千里光和野菊花的花冠可是真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竟然神采飞扬,少见的灵秀。
他将倩倩与亲戚家中的女眷对比了个遍,最后违着心承认还是倩倩好看,尽管行为有些粗野随意,不过似乎也是可以慢慢改的。
不过第二日卯时二刻不到,何济源便被鸟鸣吵醒了,起来洗漱完毕即出去漫步。
才走到祠堂的牌坊处观瞻了一下子,就见倩倩挑着桶从石巷一边冒出来。
头上搭着一方白色印着青绿色叶子花样和黄绿色松叶花样的汗巾子,穿着家常的深蓝衣裳,系着同色洗得发白的短裙子,也不知是裙子还是围裙,光脚踩着木屐,看到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何济源也笑了笑回应。
见她穿过长着青红果子的冬青树,在井边放下桶装水,只是一只桶只装了半桶多水。
猜是力气不够,一次挑不了那么多,所以只能分多次挑,便有些不忍。
却见她吃力地挑着水嗒嗒嗒地走在青石板上,那木屐敲地的声音几乎刺在他的心里,一下一下的,让他说不出地难受。看井的兴致突然间消弭于无形。
他转头顺路出了南门。早有早起的人家把南门打开,到对面的坡上挖地送肥。他沿着小路走到溪边,再沿着溪边的田塍慢慢向上走,随后折过来向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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