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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么?子非鱼, 焉知鱼之乐?”周如水的小嘴颤了几下, 未几,她抿了抿唇, 垂着眸道:“吾心如止水, 未有不甘。”
她说得轻巧笃定, 子昂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低低地说道:“你来之前, 黄粱梦中从未有过死魂。莫不是你心中有极强的怨愤冤屈,小周, 你是不会出现在此处的。”
“那又如何?”周如水梗着脖子,倔强地垂下了眼。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才是你。子昂所认识的小周,绝非怯懦的姑子。”说着,子昂笑了笑, 他的笑声淡淡传来,笃定宁暖,却又平淡如风。
周如水的心突突的跳了几下, 堪堪被言中了心思,她心底一恸,坐直了身子, 转过脸来, 泪眸盈盈地望着子昂那陪伴她走过了无数孤寂长路的朦胧身影, 喃喃地说道:“我自是满腹委屈伤恨, 巴不得一切重头来过。可,这些日子以来,若不是因了你的陪伴,我早就疯了。我并不怕死,再死一次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我怕的,却是无力回天!我一个姑子,要如何才能力挽狂澜?若然事败,我又该去怪谁?”
问这世间,有谁明知刀山火海,都受过一次痛了,却还一往无前的呢?周如水实在是怕了。
她的迷茫伤痛,叫子昂也是长长一叹,他念了声:“痴儿。”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薄雾之上轻轻抚动,恍若是在抚摸周如水的发顶。
周如水凑过了头去,她巴掌大的小脸贴在雾墙上,静静地看着子昂朦胧的身影,语气轻缓,低低地问他:“子昂,你是想出去了罢。你既知晓其中机窍,可是凭你一个之力,出不去么?”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如天地,如日月,如男女,如生死,亦如你我。我是生魂入梦,你是死魂入梦。我为阳,你为阴。凭我一人之力是永远都出不去的,只有你我齐心协力,才可凭意念冲破禁制,摆脱这儿。”
“出去后,你我可还会记得彼此么?”
“黄粱梦碎,前尘往事皆成浮尘。你我或许会忘却过去,忘却这的一切。”子昂的声音很轻,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世间风雨琳琅,山水总有相逢,若是有缘,你我终能再续。”
闻言,周如水半晌没有答话,她怔了怔,失落地道:“甚么都不记得了,我又如何逆天改命?若是重来一朝,却终抵不过天命,我又该去怨谁?”
她的声音满是茫然无措,听着,子昂没有答话,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真的活过来了,岁月真的为她倒转了!
“阿英。”周如水收回了心思,她倾身撩起车帷,明眸微抬,略过围在南城门前的香车宝马,纨绔仕女,直盯向了城门前高高矗立的双阙。
十年后,刘氏一把大火烧毁了整座邺城。周国灭了,国都邺城亦成了废墟残垣。那时,邺城处处唯剩庑顶烧焦倒塌后所成的焦土,厚实的城墙上没了城楼,旷阔的街道上也再没了鲜衣宝马,华灯高楼。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回望邺都之时,她的亲人都死了,这座昔日最为繁华的都城,亦随着王朝的灭亡走向了覆灭。
子昂所言不假,但却错了一件。哪怕摆脱禁制的过程中灵魂如撕裂般疼痛,可前尘往事她却都还记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叫她难以忘怀!不能忘怀!
现下,繁华的邺城仍在,人群喧嚣不止,姑子们都盛装打扮,眉目含情地坐在羊车、马车之中,等着刘峥的到来。
一切,都与往昔相差无几。唯一变的,只是她而已。
“你方才所言,可是秦元刘峥?”周如水扯了扯唇,望着车外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景象,双目微垂。
“自然。”夙英轻笑,满目欢喜地顾盼着左右回道:“女君,瞧这时辰,刘峥似是快到了。”
“是么?”周如水莞尔,放下车帷,她倚在凭几上盯着手指发了会呆,半晌,才拖着音,漫不经心地朝外吩咐道:“那便驶上前去罢。”
王玉溪的眉梢微微扬了扬,看着小姑子一脸稚艳娇娆,透澈灵动的眼中如有潺潺流水。他轻轻地笑,片刻,手指轻敲着案沿,慢腾腾地,了然地说道:“小公主若要贪懒,也可下月初五誊了整本《长短经》再来。”
他的语气很温和,声调也很轻,周如水却似被踩着了尾巴,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脸颊顷刻间就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地点点晕开,越来越红,越来越艳,真真是娇花照水,比甚么美景都好看灵动些。
晓得贪懒的小心思被他看透了,周如水掀了掀唇,沉默了一下,终是无话可说地乖乖地提起了笔,埋头奋笔疾书了起来。
周如水离去后不久,隐在暗处的,先前与周如水打过交道的中年文士冯公便走向了榻几,他朝王玉溪一揖,不待他发问,便低声回禀道:“千岁不曾多言,落座后便开始誊书,不过,她刻意留下了此方砚台。”说着,冯公指向明晃晃置在案上的砚台,抿了抿嘴。
闻言,王玉溪淡淡瞥向砚台,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地道:“大部分食肉野兽都喜在固定的领地留下气味,她这般,不过是为下回登门留个由头罢了,替她收着罢。”说着,他将手中的帛书扔在了冯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