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不是周人,而是自楚国来的。”
“楚人?”这个答案叫周如水也是大开了眼界,她接过夙英端来的酽茶漱了漱口,吐进白釉牡丹碗里。杏眼微眯,只一瞬就想明白了里头的暗道,遂弯了弯唇,轻轻笑道:“确是狠招了!楚人信鬼而好祠,向来都神神叨叨的,还真是不好对付!”
说着,她又睇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参盒,歪头看向气性不小的瀞翠,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地朝她眨了眨眼,道:“好阿翠,你也莫恼了!这么瞧着不也还算殊途同归么?将姑母的礼好好收着罢!”
言讫,瀞翠才有了动作,便听外头忽然传来了几声翠鸟的轻鸣。夙英眉头一轩,忙是起身去看,一绕过屏风,就见有二婢领着个外人从廊庑走了近来。
来人是个面色温婉仪容不俗的娉婷美人,因着眼生,夙英细看了眼拜帖,才知,这是周如水舅父娄安府中的嫡七姑娘,娄解欢。
见是娄府来的人,夙英的眉头便也松了,倒是不急着训斥那擅自将人引来的二婢。朝已停在堂前的娄解欢微一颔首,便要返身通报。却她步子还未迈出,就听瀞翠听了动静,已大着嗓门隔门抱怨道:“怎么,是哪位来了?连声通报都无,直扰了女君好眠!”
她这话,全有些下马威的意思了。夙英自是明白,一时也未言语。
见状,娄解欢的眉头便是微微一动,一袭黛衣弹花暗纹袄裙衬得她原就柔软的身段十分的娉婷,她不卑不亢地端端站着,少卿,只轻扫了眼缄默不语的夙英,便朝门内一福,不疾不徐地嫣然回道:“母亲急着吩咐娄七来,便连早先皇后赏赐的入宫金令都捎带上了。却不想如此反是唐突了千岁,这般,实是娄七僭越了。”
她的声音低低靡靡,柔得恰到好处,彷如清风入海流。她的话也坦坦荡荡,虽是在告罪,却也已调理分明地讲明了自个的身份,自个的来意,自个为何能这么不声不响就进到堂前来。
早年,娄后确实赏赐过一块金令给娄府,便是为了叫周如水多与娄家的姐姐妹妹走动,却周如水压根对此不感兴趣,如此,便也就仿同作罢了。
想起这事头,再见娄解欢进退有度的模样,周如水掀眸,也起了兴致。索性就朝瀞翠眨了眨眼,待瀞翠搀着她自榻上起来,将装缀着珍珠宝石的樱红抹额替她戴好,便就轻快地朝外头说道:“原是七表姐来啦?若不怕过了病气,便与兕子一块饮口茶罢!”
她这么一言,娄解欢已是会心一笑,轻道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便大大方方地跟着夙英进了后头的小花园。
彼时,周如水已披着大红斗篷,捧着手炉入了茶席。雨雪初歇,四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向来明艳的琉璃瓦都似裹上了一层白霜糖,叫人看着心情愉悦。
周如水稍一坐定,便将几案上的泉水推去了一边。想着雪水用来煮茶比之泉水还要甘甜几分,便指着不远处桂树上的白雪,吩咐婢女去取些新雪来。少卿,待雪水来了,她用银筷往炉上的雪中戳了几戳,才笑眯眯地倚住身后的芽青富贵莲大迎枕,漫不经心地挑起了瓷盅中早存的杏花片。
娄解欢方才走近,见着的便是这般的情景。她愣了愣,望着树荫下乌发雪肤,靡颜腻理,额上缚着条樱红抹额,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的,神情娇弱的小姑子。脚步一顿,忽然,就觉着那抹额说不得的碍眼。
待入了席,在周如水面前坐定。见着那片片淡粉色的杏花漂在雪水之上,娄解欢微微一笑,也是明白了周如水的巧思,便笑着说道:”曾听母亲言,千岁泡的花茶淡雅清甜,唇齿留香。如今,我倒是有口福了。”
说着,她便径自取出了个湛蓝瓷瓶递向周如水,眉目微弯,大大方方地睇着炉上沸腾的雪水,轻轻地笑道:”前几日听闻您受了伤,母亲便心急得不得了。想起她母家有一味祖传的创伤膏药,便火急火燎地催人去讨了。却哪晓得膏药得了来,她老人家却受了寒。如此,便便宜我捡了个大漏,入了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