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一直知晓,自从牢狱之内出来之后,她的心思,或多或少生出了些许变化。
她极害怕面对众人,即便是那些待她和蔼的乡亲,她亦害怕对上那些人的目光,心虚,自卑,唯恐那些人察觉到她的过往。
甚至……她极为恐惧站在众人围观之下,她会慌乱,手指轻颤。
而今,她依旧坐于院落里间榻上,双眸呆怔睁着,始终了无睡意。
窗外,月色分外撩人,她看着月亮从东方徐徐升起,直到升至柳树梢头,她已不知,这般一人,第几次睁眼至天明了。
余归晚道……未时他会前来接她,去往凌云阁。
可是……她不愿去,她愿祝福余归晚诞辰,然……出席诞辰之宴,她心底终究是抵触的,即便那些人不识自己,她依旧会恐慌,手脚冰凉。
一人,便这般胡思乱想着,中间似乎睡去过几次,却很快又醒来。
直到天色大亮,她亦无起身的迹象,没有去酒肆,那边有胡仓一人亦可。
她只呆怔坐着。
却不知何时,院落外,传来几声马蹄声响。
莫阿九双眸陡然一僵,甚至还有马车轱辘的沉沉滚动之声,她的呼吸都不由缓了下来。
下瞬,似有人自马上而下,一步一步上前,如踩在她心口之上。
“叩叩——”柴扉被人轻扣两声,却是极为温柔。
莫阿九手指一颤,心口处跳动的越发剧烈,她脸色微白,死死盯向阑窗之外,却始终……一言未发。
“莫阿九,开门!”门外,余归晚的声音传来,依旧那般动听,却添了一丝和缓,听来心情似极为不错。
“……”可莫阿九却始终盯紧了门口处,依旧不言不语。
“莫阿九,本公子知,你定在里面!”余归晚再次道着,“开门!”
“……”莫阿九的眸
,有些游弋起来,她不知自己该应甚么,亦……不想回应。
心底,无数次劝着自己,种种过往,皆非你之过错,那些已然过去,莫阿九,你那般勇敢,怕什么?
可是此刻,她却不愿勇敢了,她只愿当一个懦弱的莫阿九,蜷缩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甚么也不去做,甚么也不去想……已然足以。
“莫阿九!”余归晚的力道越发大了,门都随之颤动着,他的声音越发紧绷,“莫阿九,本公子有百种方法将你掳出来……”
“余归晚!”莫阿九陡然启唇,打断了他。
“……”
“我……不愿前往了……”莫阿九呆呆望向不知名处,扬声道着,“你诞辰,我愿你安康,可我不愿随你一同前往了……”
她何必……勉强自己做那般不愿之事?
放弃,多么轻松!只要松手就好!
无论是此事,亦或是……感情。只要微微松手就好,何必……折磨自己。
“……”这一次,门口处,终于一片静默,再无声音响起。
就在莫阿九以为,余归晚终究放弃,即将返程之时,院落外,本施展轻功就能跃进的男子,声音却低迷下来。
“莫阿九,今日,乃是我诞辰之日……”他低声道着。
以往那般张扬的天下第一嗓,如今……竟这般萎靡。
莫阿九指尖陡然一颤,心底……突然那般厌恶自己。
若是……若是她心底之人不是容陌,若是……她能不这般固执……
“莫阿九,诞辰之日,是可应下我一次愿望的吧?”门口处,余归晚声音再次响起。
莫阿九呆了呆,曾,容陌诞辰之日,他也曾许下此生不离的誓言,可是……结果终究还是……
“莫阿九,我唯今所愿,今日,陪在我身侧吧,”门口处,似有一阵衣裳摩挲之
声,“只此一次,莫阿九,只为我……心软这一次,可好?”
她曾……为容陌心软过那般多次,他看在眼中,却无处阻挡。被爱之人,素来有恃无恐,而悲哀之人……连阻止的资格都没有!
只为他……心软这一次……
莫阿九怔怔听着,良久,鼻翼处陡然一酸,喉咙紧缩,眼眶都随之微红起来,好久,一滴泪徐徐砸下,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定定望着手背上溅起的小小水珠,最终,缓缓站起身来。
莫阿九知道,打开这扇门,自己将要面对着甚么,面对着……她无法回应的感情,以及……将要到来的所有人的注视。
却终究……
“吱——”老木门喑哑一声响起,似添了几分年岁的沧桑。
门口处,一袭绯色背影,就这般颓然坐在台阶之上,本清魅的身姿,竟有几丝颓败。
听见开门声,他陡然转身,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只是,在望见女子脸色苍白之时,本笑开的唇角陡然僵硬。
“昨夜……可是未曾歇息好?”他定定问着。
莫阿九勉强勾唇:“还好。”
只是,她自己亦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罢了。
余归晚望着她,陡然想到,上次,这个女子靠在自己怀中说,自出牢之后,她已鲜少能睡得安稳了。
心思一僵,最终轻叹一声,再未过多言语。